司昀昀以为柳如峰口中意有所指的是“睡眠障碍科”,而非“精神科”。
盛情难却之下,她便应了下来。
可一出电梯,柳如峰走向的方向却与睡眠障碍科截然相反,那是通往精神科的路。
许是心理作用,同样的廊道,精神科那边就是要比睡眠障碍科的更显昏暗幽深,温度也更冷,由远到近散发着诡异可怖的气息。
“你要带我去哪儿?”
司昀昀神情惊悚地瞪大双眼,颤抖着声,双腿不自觉地往后却步。
他莫不是看错了?
“睡眠障碍科在这边。”
“我知道。”柳如峰眼皮未抬,一面手上微微发力拉过司昀昀的臂膀,一面淡淡言,“不过做检查嘛,总得全面些好,精神方面也该一并查查。”
司昀昀想也不想,冲口便喊:“我不去!”
闻言,柳如峰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逼视着她:“不去也得去!”
“就是不去!”司昀昀不甘示弱地回顶,咬牙较着劲,随即在他手中扭着身子奋力挣脱。
柳如峰的力气惊人,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却始终不肯停下。
即使手术刀将自身开膛破肚她也无畏,唯独这场精神检查,她宁死不做。
柳如峰蹙紧双眉,眼中的恼意横生不绝:
“你怎么就如此固执?我和你叔叔都是为你的健康、你的将来着想,你无法理解我们的意思吗?”
“司昀昀,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排斥抵抗行不行?”
“你是害怕仪器的透射检查?单让医生面诊问诊总可以吧?”
这已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通融,倘若再拒不配合,他便只能强行带她去精神科。
“不可以!通通不可以!”
管是望闻问切的哪一项,司昀昀都绝不肯松口。
她咬紧自己的下唇,双脚使劲蹬住地面,死命抗拒着。
柳如峰心头烦躁更甚,俯身便要将她强制抱起送往精神科。
司昀昀挣扎不过,心态骤然间崩溃,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绝望,那双水雾氤氲的眼睛里,犹是海洋在汹涌;破碎的哭泣声,又恰似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小舟,无措无助。
她口里喃喃不停,满声哀求他:“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在她的心里,那个区域是比阿鼻地狱还要可怖的存在。
她畏惧极了精神科室与相关的主治医师。
颗颗豆大的泪水沿着面颊簌簌滑落,涟涟成珠串。
每一声乞求都充满了悲戚的哭腔。
这番凄然泪下的可怜模样,把柳如峰不禁看得一愣。
冰冷坚硬的心肠顿时有所松软。
可他仍旧没有表明新的态度。
他还在犹豫着。
司昀昀见状,嘴中猛然一动,一道鲜红的血流即刻从唇边汩汩溢出。
她竟狠下心咬了舌!
“司昀昀!”
柳如峰登时一声惊呼。
他本就与她贴身相对,此刻完全是眼睁睁看着那几道鲜血接连从嘴里涌出、从下巴处滴落,“啪啪”地坠在她的衣襟上、他的袖口上,绽出几朵十分鲜艳刺目的红花来。
柳如峰下意识伸手,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她唇边时突然顿住。
他怕碰疼她受伤的舌头,会出现严重的意外。
因而他只敢用掌心轻轻托住司昀昀的后颈,将她虚虚拢在怀里。
“别乱动。”
他声音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另一只手迅速穿过她的膝碗,稍一用力,便稳稳将她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舌痛得通身发颤,气息微弱,他不得不将手臂收得更紧,让她更贴近自己的胸膛。
这样既能稳住她的身体,也能清楚感受到她薄弱的呼吸。
没片刻耽误,柳如峰抱着人转身就往楼梯口冲,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踩在台阶上的声响听来慌张满满。
他顾不上额角渗出的层层薄汗,只牢牢托着怀中人,尽量让她保持平稳,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先前的犹豫与纠结,早已被他抛到脑后,后悔之意生无再生、满无再满。
不消须臾,风步未停的柳如峰便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梯,奔进了急诊室内,高声焦灼:
“医生!快!她咬到舌头了!”
……
司昀昀意识回笼,睁眼醒来,她身所处的却并非急诊科的开放式诊疗区。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空间阔绰的高级单人病房。
柔和明朗的顶灯、宽大洁净的病床、透亮开阔的长窗……陌生又透着般般精致。
目光流转间,她瞧见柳如峰正靠坐在床旁的软椅上,一只手握着手机,拇指有节奏地点动着,似在专注地编辑、发送信息,周身的沉静与病房的静谧融为一体。
他半侧着身子,给了司昀昀近距离欣赏他完美侧脸的机会:
清晰利落的下颌角撑起轮廓的立体,粗黑浓重的眉毛斜飞入鬓,星目亮如明镜,顾盼间英气舒展、尽显丰神俊朗。
嗯,他的脖子好长,修长修长的,一点儿颈纹都不见,肤白胜瓷,细细的青色血管在皮下轻轻起伏、若隐若现。
他的手也好看,已经漂亮得不像话了;指节分明,柔荑凝脂,宛若能工巧匠耗时经年雕琢的羊脂玉摆件,每一寸线条优美无缺憾。
啧,哪儿哪儿都棒极了,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大帅哥。
正颜英挺夺目,侧颜也无可挑剔。
纵使他目前面无表情,她也沉湎其中,不复出焉。
她又在对他进行遐想。
回完母亲讯息的柳如峰刚一抬首,便觉身侧气氛异样,半边脸萦绕上微烫的触摸感。
他偏头去看,司昀昀那丫头已然“上了头”,正色眯眯地、使了劲地盯着自己瞧。
死性不改。
柳如峰收起手机,直起颀长的腰身,面色铁青:“醒来了?舌头全好了?”
听到“舌头”俩字,司昀昀立马把自己的小舌头伸出来探看,一条细长血道横在舌面上,其间涂着消毒缓疼的透白药液。
那时她是情急之下才咬的它,并没真下狠嘴,如今舌上的创口既不大也不深,但疼痛感半点没打折扣。
司昀昀刚看清伤口,一阵刺痛便从舌中窜了起来,她立刻“嘶”了一声,变成痛苦面具。
对此,柳如峰毫不怜惜,他傲然环臂讥讽:
“司昀昀,你可真会威胁人,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当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