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阁的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巨大的声响震得屋檐上的风铃都停了摆,原本正在排队等候鉴定的客人们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满脸焦急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血糊糊的物事,疯了似的冲了进来。他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一般:“风……风大师!求您救救它!求您了!”
风清浅正在后堂盘点刚入库的药材,闻声蹙眉,缓步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男人怀中的血色物体上。
那是一只狐狸。
一只通体雪白,却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皮毛的幼狐。它太小了,蜷缩在男人怀里,只有巴掌大小,若不是那格外蓬松的、标志性的九条尾巴,几乎看不出原型。
此刻,这九条尾巴软趴趴地垂着,其中几条甚至已经断裂,露出森森白骨。它微弱地呼吸着,金色的眼瞳已经涣散,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风清浅的心,猛地一沉。
“抱过来。”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中年男人如蒙大赦,颤抖着将幼狐递到她面前的诊疗台上。
“它……它是我在城外落凤坡捡到的,当时就被一群秃鹫围着……我把它抢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男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风清浅没有理会他,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这只小生命上。
她的指尖泛起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芒,那是万兽朝皇诀催动的精神力,带着最纯粹的生命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入幼狐体内。
经脉寸断,五脏破裂,生机几近于无。
是坠崖,还遭到了魔兽的攻击。
风清浅的眉头越锁越紧,这伤势,几乎是神仙难救。
她耐着性子,用精神力一点点梳理着那些破碎的经脉,试图为它续上一线生机。然而,当她的精神力触及到幼狐最末端的一条小尾巴时,一股阴冷、邪恶、充满了血腥与怨毒的气息猛然传来!
那感觉,就像是温暖的手掌触碰到了一块万年寒冰,刺骨的寒意顺着精神力瞬间倒灌回她的识海!
风清浅闷哼一声,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她定睛看去,只见在那条唯一还算完好的小尾巴尖端,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复杂诡秘的暗红色符文。
那符文仿佛是活的,正像一条毒蛇般,贪婪地吸食着幼狐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魂力。
万兽图鉴在她的脑海中疯狂示警,一行血色的大字浮现出来。
“上古禁术——‘噬魂烙印’!以活兽为器,强行抽取魂魄,炼制邪兵!此印一成,百日之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风清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芒状。
陈家!
这烙印的气息,与之前那个陈家供奉身上沾染的阴邪之气,同出一源!
她原以为,陈家只是贪财卖国,贪婪霸道,垄断市场,草菅人命。
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敢染指这等灭绝人性的上古禁术!猎杀野生灵兽,抽取魂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在挑战整个玄渊界所有御兽师的底线!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她的胸腔轰然炸开,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杀意,将一股更为精纯的精神力猛地注入幼狐体内,试图驱散那个邪恶的烙印。
然而,就在她的力量与那噬魂烙印碰撞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只一直昏迷不醒的九尾狐幼崽,猛然睁开了眼睛!
它那双本该纯净无瑕的金色眼瞳,此刻却被无尽的血色与怨恨填满。一道不属于它的、充满了沧桑与悲愤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借助风清浅的精神力链接,狠狠冲进了她的识海!
“轰——!”
风清浅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瞬间扭曲、崩塌。
再睁眼时,她已不在万兽阁。
这里是一座巨大而阴森的地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腐臭味和绝望的气息,令人作呕。
四壁的铁笼里,关押着无数灵兽。
有威风凛凛、本该翱翔九天的金翅大鹏,此刻却被穿透了琵琶骨,翅膀耷拉着,金色的羽毛黯淡无光。
有温顺祥瑞、能带来好运的踏云鹿,如今却被斩断了四蹄,跪倒在血泊中,美丽的眼睛里流着血泪。
还有一只成年的三头地狱犬,它的三个头颅被铁链分别锁住,中间的头颅已经被砸烂,另外两个头颅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呜咽……
每一只,都是世间罕见的珍稀灵兽。
每一只,都曾是山林间自由的王者。
而现在,它们都成了阶下囚,在无尽的痛苦中等待着死亡。
地牢中央,一个由白骨和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正在运转。几名身穿陈家服饰的黑袍人,正狞笑着将一只刚刚成年的九尾天狐拖到法阵中央。
那只天狐,与风清浅眼前的幼崽,眉眼间有七分相似。
“族长夫人,别挣扎了!你的魂魄,将会成为‘万兽血傀’最精纯的养料!这是你的荣幸!”
为首的黑袍人阴笑着,手中法诀一掐,法阵光芒大作。
无数道血色的锁链从法阵中射出,瞬间洞穿了九尾天狐的身体。
“嗷——!”
凄厉到不似世间该有的惨嚎,响彻整个地牢。
风清浅“看”到,天狐的魂魄被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那是一种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亿万倍的酷刑。
在魂魄即将被完全抽出的最后一刻,那只伟大的母亲,用尽最后的力量,望向地牢外某个方向,发出了一声包含着血脉诅咒与无尽母爱的悲鸣。
它将这地狱般的景象,将这滔天的仇恨,将对孩子的最后一点眷恋,化作一道临终印记,打入了自己刚刚降生不久、被拼死送出地牢的孩子的血脉之中!
它希望,若有万一,它的孩子能活下来,能将这份血海深仇,昭告天下!
幻想,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