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是谁又惹你动这么大的火气?”
马车外,一道浑厚沉稳的中年男声穿帘而入,带着几分关切,又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苏妲己,声音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方才的尖利刻薄尽数敛去,柔得能掐出水来。
“爹爹,没什么事儿,就是车马颠簸得慌,女儿心里有些烦闷罢了。”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娇憨,“咱们这是到哪儿啦?”
苏护坐在马背上抬头望天,目光扫过天际摇摇欲坠的残阳,沉声道:“莫急,天黑之前,定能赶到恩州驿馆歇脚。”
“晓得了,爹爹。”苏妲己软着嗓子应下,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娇腻,方才掌掴丫鬟的戾气,竟半点也寻不着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轱辘碾过驿馆前的青石板,稳稳停下。
苏妲己捏着绣满缠枝莲纹的裙摆,莲步轻移,缓缓走下马车。
而方才被她掌掴的那名丫鬟,正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显然已经成了她的垫脚石。
少女原本白净的脸颊此刻红得骇人,五指印层层叠叠,显然方才在车厢里,又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更触目的是她的左眼,眼白处一片赤红,血丝蜿蜒密布,竟是被打得淤血肿胀,连眼睫都在微微发颤。
“我等恭迎君侯!”
恩州驿丞领着一众手下,快步迎上前来,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恭敬。
苏护微微颔首,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沉声道:“即刻收拾驿馆厅堂,好生安置贵人。”
这话一出,驿丞的脸色“唰”地白了,连忙抬头劝阻:“万万不可啊君侯!这几日驿馆邪祟作祟,闹得人心惶惶,实在凶险。为保贵人万全,还请移驾行营安歇,才是稳妥之计!”
“哼!”苏护面色一沉,一声冷哼如惊雷炸响,“天子钦点的贵人,岂会惧那山野精魅?!”
他双目一瞪,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速速去收拾!若是误了时辰,我拿你是问!”
驿丞被这股气势慑得浑身一颤,哪里还敢再多言,忙不迭地应了声“遵命”,转身便催促着手下,慌慌张张地去收拾厅堂了。
一众手下不敢怠慢,忙里忙外地洒扫除尘、铺设锦帐、焚燃檀香,忙活了一阵子后,才齐齐来到苏护跟前躬身复命。
苏护颔首,当即传令,命三千军士在驿馆四周扎下营寨,又调五百精锐家将,将驿馆大门守得水泄不通。
待妲己入了内室安歇,他便独自一人坐镇前厅,神色凝重。
“方才那驿丞说此地有妖物作祟……此乃皇华驻节之地,又是人烟稠密的通衢要地,怎会有这等怪事?”
他捻着颔下短须,眉头紧锁,“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护持贵人,半点疏漏也容不得。”
言罢,他便将那柄随身的豹尾铁鞭搁在桌案正中,又取来一卷兵书,就着烛火细细研读。
分明是决意彻夜不眠,亲自守在这儿护着妲己。
可翻了没几页,苏护只觉心头莫名烦躁,往日里读来字字珠玑、余韵悠长的兵书,此刻竟变得枯燥乏味,连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索性合上书卷,提起桌案上的豹尾铁鞭,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往后堂走去。
里里外外仔细巡查了一圈,见各处门户紧闭、并无半分异常,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又回到前厅,重新对着那卷兵书,强打起精神看了起来。
时至二更,夜色沉沉。
忽然间,一阵阴恻恻的怪风毫无征兆地卷过驿馆庭院,穿堂入户,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往人骨髓里钻。
厅内燃得正旺的烛火猛地摇曳起来,火光忽明忽灭,映得梁柱上的雕花影子张牙舞爪,说不出的诡异。
苏护只觉后颈一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顿时毛骨悚然。
他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一把抄起桌案上的豹尾铁鞭,脚步沉稳却带着几分急切,大步往后堂赶去。
而另一边,苏晚棠早已瞅准了时机。
她趁着门外守将困意上涌、眼皮打架的间隙,元神离体化作一缕青黑色的妖风,悄无声息地从窗棂缝隙里溜了进去,径直朝着苏妲己的卧房飘去。
等到飘至床榻边,看清榻上之人的长相时,苏晚棠的身影陡然凝住,妖风也跟着滞了一瞬。
烛光摇曳,映亮了苏妲己沉睡的脸庞,竟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
一股惊涛骇浪猛地在她心头炸开,险些脱口呼出一声惊呼。
这苏妲己……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惊疑乱窜的瞬间,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管它什么猫腻,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只见她灵魂离体,化作一道白狐虚影向着苏妲己扑了过去。
只见苏晚棠魂体离体,化作一道白狐虚影,裹挟着凛冽的妖风,直朝榻上的苏妲己猛扑而去。
“妖精!有妖精啊!”
守在床边的中年婆子陡然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利的惊叫刺破了深夜的寂静。
换做旁人撞见这等骇人的场面,怕是早吓瘫在地,她还能喊出声,都算胆子够大的了。
苏晚棠暗骂一声,随后伸手就卡住了她的脖子。
这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承受住她这一抓。
只见那中年婆子此刻双眼翻白,舌头伸得老长,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苏护闻声,心头一紧,当即提鞭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嗓门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囡囡!你没事吧?!”
“爹爹救我!”苏晚棠连忙松开手,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连滚带爬地扑进苏护怀里,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苏护将她护在身后,抬眼扫视着屋内,厉声大喝:“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伤我女儿!”
满室寂静,竟无半点回应。
他不敢大意,提着豹尾铁鞭,脚步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朝着床榻方向挪去。
下一刻,那名死相狰狞的中年婆子,便赫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妖孽!吃我一鞭!”苏护怒喝一声,手臂猛地发力,手中铁鞭裹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狠狠砸在了婆子的脑袋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头颅竟如被敲碎的西瓜一般,红白之物四溅开来,溅得地面上一片狼藉。
苏护凝神细看半晌,见那婆子身躯僵直,毫无妖气波动,分明只是一具死透的尸体,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拍了拍怀中女儿的后背,声音缓和了不少:“想来是这婆子被妖物所害,万幸你没事。”
“爹爹,我好怕……”苏晚棠掐着嗓子,声音软糯又带着哭腔,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莫怕莫怕,爹爹在呢。”苏护连忙安抚,“今晚你便去前厅歇着,爹爹在那儿守着你,保你周全。”
“孩儿无碍,多谢爹爹!”苏晚棠立刻顺杆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苏护“嗯”了一声,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就好。还有,那小丫鬟也怪可怜的,往后她要是犯了错,稍微惩戒一下也就罢了。深夜风寒,别让她跪在院子里了。”
“嗯,孩儿都听爹爹的。”苏晚棠腻声腻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