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怎么亮，何瑶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万象洞天。
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苏芷站在院子里那株挂着晨露的“星点兰”旁边，看样子等了挺久。
见到何瑶出来，苏芷马上小跑着迎过来，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沾了水的草叶。
她那张平时总挂着灿烂笑容的小脸上，这会儿满是明显的疑惑，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
“何瑶！”
苏芷拉住她的袖子，声音比平时低了点：“你……你昨天去见林风师兄了？”
何瑶脚步顿了顿，看向苏芷。
少女的眼睛亮堂堂的，那点委屈和疑惑全写在脸上，一点没藏着。
她心里轻轻叹口气，知道这事瞒不住——大概是昨天自己去听竹小苑时，被其他弟子看见了，传到了苏芷耳朵里。
“嗯。”
何瑶点点头，语气平静：“林师兄发了传讯，说有些修行上的事儿要跟我聊。”
她没提流芳府的事，只拿“修行的事”含糊过去了。
“真的就只是聊修行啊？”
苏芷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她，脸上明摆着不信：“可是……我听说黑玄长老想让你进刑罚堂，你拒绝了。林风师兄他……他没劝你吗？他明明挺看重你的，之前还好几次想帮你……”
她的语气里带着种单纯的、替林风不值的意思，还有点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失落——好像何瑶跟林风有了“秘密”，没跟她分享。
何瑶看着苏芷那双没掺一点杂质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复杂。
在这满是迷雾、走一步都要小心的宗门里，苏芷这份纯粹和直爽，既珍贵又……脆弱。
她不忍心用瞎话完全糊弄，但真相又绝对不能说出来。
她反手轻轻握住苏芷的手，拉着她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
清晨的光淡淡的，照在两人身上，带着股清新的清爽感。
“苏师姐，”
何瑶的声音放缓，透着股比她年纪沉稳的劲儿：“林师兄确实提过这事，也确实是为我好。”
她琢磨着用词，目光望向远处晨雾里隐隐约约的山轮廓，眼神变得有点远：“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刑罚堂确实是好地方，资源多，以后发展也靠谱。但那儿规矩太严，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需要的那些心思和手段，我既不擅长，也不想搞。”
她转回头看向苏芷，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出身普通，脑子也不算特别灵活。能被沐芳师尊收下，教我修行的法子，给我安稳的日子，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我就想守着这份安稳，按自己的节奏慢慢走。有音律陪着，跟草木做伴，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修行。要是去了那种地方，天天跟严苛的规矩和争斗打交道，我怕自己会忘了本来的样子。”
这番话一半是真心的感慨，一半是故意引导的解释。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知足、念旧，还有点“不想往上闯”的样子，既解释了拒绝进高门的理由，也巧妙藏起了真正的顾虑。
苏芷听着，脸上的疑惑慢慢散了，换成了理解的动容。
她用力点头，握何瑶的手也紧了紧：“我懂了！何瑶，你说得对！修行最重要的是开心，是顺着自己的心来！刑罚堂听着就冷冰冰的，一点都不适合你！还是在沐芳仙长这儿好，自由自在的！”
她像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笑容又变得灿烂起来：“我就说嘛，你怎么会突然跟林风师兄走那么近……原来是为了说清楚这事。”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是我瞎想啦。”
何瑶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里有点暖，也有点愧疚。
利用苏芷的单纯来藏住真相，不是她愿意做的，但眼下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不过……”
苏芷忽然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样子：“何瑶，你没发现吗？最近总有人偷偷议论你。”
何瑶心里动了一下，表面没露声色：“议论我？议论什么？”
“就是说你小比表现特别厉害，还有黑玄长老看重你这些啊。”
苏芷皱了皱鼻子：“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你修炼时引过来的灵气跟别人不一样，特别……干净？反正我也没听太懂。总之你现在可是外门的名人了！”
灵气特别干净？
何瑶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这估计是琉璃心坠，或者练《灵韵谱》到了一定程度，灵韵特别纯粹自然才显出来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差别，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就是些闲话说着玩的，师姐不用在意。”
何瑶淡淡笑了笑，把话题转开：“我今天准备去万象洞天历练，师姐要不要一起去？”
“万象洞天？”
苏芷眼睛一亮，可马上又蔫了下去，噘着嘴说：“我也想去啊！但我的贡献点还没攒够呢……而且林风师兄之前说过，洞天里有些地方挺危险的，让我最好等修为再高点，或者跟他一起去。”
又是林风。
何瑶心里轻轻一凛，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对苏芷也有不少影响，甚至有点……管着她的意思？
“既然这样，师姐就再等等也挺好。”
何瑶没露声色地说：“我先去探探路，要是有好玩又安全的发现，回来再跟你说。”
“好呀好呀！”
苏芷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听说里面有些神识印记脾气特别怪，还有些幻境特别会骗人！”
“我会小心的。”
何瑶站起身，拍了拍苏芷的肩膀：“师姐放心。”
跟苏芷告别后，何瑶一个人往万象洞天的入口走。
一路上，她能感觉到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之前小比跟她结了梁子的赵晟，那毫不掩饰的坏眼神。
她全当没看见，让自己的心思静下来。
万象洞天的入口在主峰后山一个常年被云雾裹着的山谷里。
谷口立着一座巨大的白玉牌坊，上面刻着“万象森罗”四个老气的大字，裹着一层淡淡的灵光。
牌坊后面不是真实的景色，而是一片转个不停、闪着各种颜色光晕的漩涡——那就是洞天的入口。
入口处有执事弟子守着，检查令牌，登记信息。
何瑶递上自己的令牌，那执事弟子接过去，输进灵力查了查，看了何瑶一眼，语气公式化地提醒：“何师妹，洞天里机会和危险都有。核心区域的神识印记很厉害，幻境也特别会骗人，记得量力而行。要是碰到实在扛不住的危险，捏碎令牌就能被传送出来，但这趟机会也就算废了。”
“谢谢师兄提醒，我知道了。”
何瑶点点头。
执事弟子把令牌还给她，让开了路。
何瑶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一步踏进了那片光晕转个不停的漩涡里。
就像穿过了一层温温的水幕，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变了。
熟悉的宗门景象没了，换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特别奇幻的天地。
天空是转着的七彩霞光，脚下是软乎乎又有弹性、像菌毯似的奇怪草地。
远处，有高得戳进云里、却像水墨画似的淡淡的山峦；有流个不停、却没一点声音的银色河流；有飘在半空中、慢慢转着的巨大宫殿影子；还有扭得怪模怪样、散着让人不舒服气息的黑树林。
空气里满是又杂又浓的灵气，还有好多强弱不一样、带着不同年代和心情印记的神识波动。
这儿好像是好多时空碎片和前辈的感悟缠在一起形成的奇幻地方。
何瑶站在原地，感受着这跟外面完全不同的天地。
她没急着往里走，先闭上眼，试着运转《灵韵谱》，同时把一点心思跟胸前的琉璃心坠连在一起。
她得先辨清方向，找到那隐隐约约中，可能跟“瑶光”、跟那本无名册子上奇怪符号有关的指引。
琉璃心坠传来暖暖的波动，不像之前那样烫或者提醒危险，反倒像平静的湖面上起的小波纹，轻轻指着某个方向。
何瑶睁开眼，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个方向——那是一片被浓得发绿的灵光裹着的古老林地，里面长着好多特别高的古树，藤蔓缠来缠去。
林地上面，隐隐有飞鸟和灵兽的影子绕着飞、叫着，满是活气，但也透着股原始的、没被驯服的野劲儿。
那儿好像有什么跟自然生机、跟纯粹灵韵紧紧相关的东西。
她不再犹豫，身子一动，像融进风里似的，朝着那片古老林地掠过去。
可就在她的身影钻进林地边缘那片翠绿灵光里的时候，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后面，一片扭着的光影中，一道模糊的、穿着普通弟子衣服的身影慢慢露了出来。
那身影望着何瑶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冷冰冰的、没半点笑模样的弧度。
“终于……进去了。‘钥匙’已经到位，‘盛宴’该开始了……”
低沉的声音散在万象洞天里那变来变去的流光溢彩中，没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