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荆棘王冠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冷夜凝早已麻木的肌肤。她背着墨墨,拄着粗糙的树枝,在齐膝深的泥泞和黑暗中艰难跋涉。每迈出一步,都像是从黏稠的沼泽中拔出深陷的腿脚,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铁锈味。视线被雨水和汗水模糊,只能凭借本能和一丝微弱的方向感,朝着苏静婉最后指示的南方,也是地图上那片标记着未知危险的崇山峻岭深处,亡命前行。
怀里的墨墨依旧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软绵绵地伏在她背上,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是这绝望旅程中唯一的热源和支撑。冷夜凝不敢停歇,哪怕一秒。她怕一停下,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怕一回头,就看到“星幕”杀手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雨幕中浮现。
苏静婉破碎的玉石仿佛还在掌心残留着最后的温热,那些断断续续的讯息——“陨星湖非终点,乃起点”、“寻引路人,持星钥,开心门”——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起点?引路人?星钥?心门?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更深邃的谜团和更遥远的目标。而“星钥”的下落,随着苏静婉的失联,彻底成了无头公案。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渺茫得令人心碎。
但她不能放弃。为了背上的墨墨,为了不知下落的轩轩和琛琛,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山林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怪兽,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冷夜凝靠在一棵湿滑的巨树树干上,短暂地喘息,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小心翼翼地解下墨墨,抱在怀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再次发烧,只是冰凉。她拧开腰间水壶,里面只剩下最后几口混着泥浆的雨水。她抿了一小口,湿润了一下干裂冒火的喉咙,然后将剩下的几滴,小心地蘸湿布条,擦拭着墨墨苍白的小脸。
“墨墨……再坚持一下……妈妈一定会找到办法……”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墨墨,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梦呓般的咕哝。冷夜凝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凑近倾听。
“……光……好多小光点……在飞……”墨墨的声音细若游丝,模糊不清,小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下面……有东西……在唱歌……冷冷的……但是……不讨厌……”
光点?唱歌?下面?
冷夜凝的呼吸骤然停滞!墨墨又感知到了!在这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他的能力似乎以一种更本能、更潜意识的方式在运作!他在感知周围的环境?下面有东西?是指地底吗?
她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地势略高的山坡,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和泥泞,除了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一片死寂。下面能有什么?
难道是……矿脉?或者……地下洞穴?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苏静婉说过,陨星湖是“初源之地”,与“观星”血脉息息相关。如果这附近有地下的能量异常,是否意味着她们已经接近了目标区域?或者,至少是接近了某种与“星钥”、“引路人”相关的线索?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星光,虽然遥远,却真实存在。
冷夜凝精神一振,疲惫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驱散了一些。她重新背起墨墨,不再盲目地向南,而是开始更加仔细地感知脚下的土地,侧耳倾听雨声之外的任何细微声响,并时刻留意着墨墨的任何一丝反应。
果然,随着她缓慢移动,墨墨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传来,虽然依旧模糊,却指向性越来越明显:
“……这边……光点更密了……声音……好像是从石头里传来的……”
“……讨厌的味道……远了……”(这似乎是指追击者的气息?)
“……水……好多水……在下面流……暖暖的……”
水?暖暖的地下河?冷夜凝的心跳加速。有地下河,往往意味着有大型的溶洞系统!这会不会就是通往某个秘密之地的入口?
她顺着墨墨呓语中“光点更密”的方向,艰难地跋涉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雨幕中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布满了巨大乱石和倒塌古木的陡峭斜坡。斜坡下方,传来比周围更响亮的、轰隆的水声——是山洪冲击峡谷的声音!
而墨墨的反应也变得更加明显,他甚至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小手指向斜坡下方的某个方位:“……那里……门……好像关着……但是……有缝……”
门?有缝?
冷夜凝咬紧牙关,抓着岩缝和树根,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坡度极陡,稍有不慎就会滑落深渊。当她终于下到谷底时,几乎虚脱。眼前是一条因暴雨而变得汹涌浑浊的急流,河水咆哮着撞击两岸的岩石。
而在河流对岸,靠近水面的岩壁上,她赫然看到了一个被几块巨石和茂密藤蔓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形状并不规则,但隐约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墨墨此刻正对着那个方向,小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既像是畏惧,又像是……吸引?
“是那里吗?墨墨?”冷夜凝低声问。
墨墨没有回答,只是将小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绝非自然形成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咔嚓”声,从对岸洞口的方向隐约传来!虽然被巨大的水声掩盖,但冷夜凝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
里面有人?!是“星幕”的埋伏?还是……苏静婉所说的“引路人”?
冷夜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希望和危险同时降临!她迅速隐蔽到一块巨石后面,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对岸的洞口。
该怎么办?冒险过去查探?还是放弃,继续在暴雨中漫无目的地逃亡?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墨墨,又想起苏静婉拼死传来的信息。或许……这就是唯一的契机?哪怕下面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闯一闯!为了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将墨墨用布带更紧地绑好,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手枪(虽然她几乎不会用),然后开始观察湍急的河流,寻找可能渡河的地点。
暴雨依旧,夜色深沉。对岸那个神秘的洞口,如同怪兽的嘴巴,静静地等待着。冷夜凝知道,下一次抉择,可能将决定她和墨墨的生死。但无论如何,她已别无退路。
泥泞中的微弱希望,指引着绝境中的母亲,走向更深不可测的未知。而墨墨那玄妙的低语,究竟是救赎的启示,还是更深陷阱的诱饵?答案,就在那汹涌河水对岸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