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
昨天大战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未能全部收拢的重残伤兵依然哀嚎。
李怀秀便驱使品部残军来袭。
他已将其中青壮精锐挑选出来并入本部,剩下的老弱病残全都当成战奴来用。
没有了夷离堇的统一协调,还有千夫长们的临阵指挥,整个阵型看起来杂乱无章,几乎算是一窝蜂涌了过来。
可这样的乱拳,对濒临极限的唐军来说,却是致命的。
一波流。
挡住就挡住了,挡不住就是大败亏输。
李玄北等人用最后的障碍物勉强布置了个扇形防御阵,利用仅有的远程武器尽量杀伤。
车架与拒马前面,契丹人的尸体很快就垒的层层叠叠。
这支唐军如今以弩兵为主。
头两拨箭雨几乎把这支契丹残军射崩溃。
宫卫军充当督战队,纵马砍杀逃散之人,又把他们逼回去了。
待第三波弩机发话,契丹人惊喜的发现,攻击强度已大大减弱。
经过连日大战,箭矢已不敷使用。
觉察到这点的品部残军就像重新打了鸡血,怪叫着冲了上来。
很快,占据天空的成了契丹人的角弓箭雨。
不过唐军这边有障碍物可以躲藏,软绵绵的骨箭杀伤有限。
紧接着。
品部骑兵纵马上前,越过同族的尸体,狠狠撞了过来。
犹如洪水冲土山。
契丹人很快便找到了扇形阵面的薄弱之处,不要性命的集中一点疯狂突击。
没过多久,唐军防御圈已经变型。
更为惨烈的近身战瞬间爆发。
“撤回圆阵!”
李庚西等人大声嘶吼。
原来这扇形阵里面还有个类似“瓮城”的结构。
契丹人冲进来之后,要么下马步战,要么战马失速,唐军在更小的圆阵中能更能发挥优势。
此时桓靖远的千里镜中,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自己人,哪里是契丹人了。
手心的汗水与紧皱的眉头无一不在证明着其内心的焦灼。
他张嘴欲言,却被李固提前打断:“还未到时候。”
“一定要等到裴将军他们赶到才........”
其话没说完,只觉凛冽的西北风突然一缓。
众人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
一支大军疾驰而来。
桓靖远先是一喜,随后却是双眼猛地睁大。
一杆略有破损的狼头旗被打了出来。
竟是契丹援军来了!
李固神情淡然,只是让亲兵拿来甲胄帮其穿戴。
桓靖远与阿布思尽皆沉默不语。
那处来兵,定是柳城没了。
就连信安王的后军也是凶多吉少。
帐内氛围降到冰点。
“雷万春!”
突然被李固叫了名字,一直站在大帐门口犹如门神的雷鸣空愣了愣神,但还是第一时间右手捶胸,朗声回应。
“末将在!”
“速速整军列阵,陌刀营首战,必要挡住敌人骑兵冲击!”
“喏!”
他接了将令便转身而出。
桓靖远这才反应过来,契丹援军既到,那对面一直虎视眈眈的乌隗部定会趁这边心神摇曳之际发动突袭。
他瞬间满脸通红。
为刚才那一刻的丧失斗志而心生愧疚。
可李固如今却管不了自己刻意培养的年轻人经历了如何的思想变化。
一道道军令脱口而出。
其本部人马迅速行动起来。
除挡在前面的陌刀营外。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辛氏私兵所组成的“散兵”。
他们前期负责远程输出,前方陌刀接阵时又能化身刀盾兵查遗补缺,而其身上还肩负着督战队的职责。
左右两翼是阿布思率领的射生手轻骑兵。
他们骑射、步射双绝,又能提刀冲锋,也是不可多得的多面手。
而最后则是李固所在的板甲重骑兵方阵。
他们不光要护卫主帅,更兼灵活机动,能打能跑,在战场僵持之时,可化身钢铁洪流,完成决胜一击。
每营皆两千人左右。
这近万人马完成部署后,突然乌云退散,天光大亮。
久违的太阳发挥威力,唐军阵中一片光灿灿,甚至数里之外的李怀秀被刺得眼睛短暂失明。
刚集结好队伍准备发动偷袭的敌剌顿时勒马收缰。
长生天啊~~
对面的唐军到底是群什么怪物!
全都钢甲在身?!
契丹汗王根夷离堇不是没见识的蠢货。
北境各边镇的主力他们也几乎见了个遍。
可啥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队伍啊。
唐军的披甲率是高得吓人。
但也只有郎将以上的高级将领才能勉强装上类似“明光铠”这样的高级货色。
普通士兵还是以皮甲为主,队正以上的基层军官才会拥有扎甲。
也就是各路军使的随扈部曲亲兵能全员铁甲。
李固有八千私兵?!
可对面唐军身上的铁甲钢片,比明光铠上面的都大。
这啥玩意儿?!
不会是假的吧?
敌剌叫来手下最信重的挞马沙里。
“你带人冲一阵,探探唐人虚实。”
稍顷。
千余契丹轻骑怪叫而出。
两侧的奚族射生手他们是不敢碰的。
以射雕神技给他们放个风筝,连对方马粪都吃不到,就会全军覆没。
有他们遮护,后面的弩手跟帅旗下面的本阵就更不用想了。
迂回绕后就是找死。
正前方列阵的步卒全身重甲,身材又是极为魁梧,看得煞是唬人。
但其阵型极为松散,远不如枪阵紧密,也无弓弩在身战马在侧,机动性与远程打击能力几乎为零。
挞马沙里嘴角冷笑。
这样的“软柿子”哪能挡得住他们的骑兵冲击?
定能一击而溃。
到时这些“铁人”跑也跑不了,站也站不起,只能任人宰割。
但身为挞马沙里,该有的谨慎还是不缺。
他带着麾下疾速前冲,然后侧转马头,以角弓挑衅。
叮叮当当~~
这种粗糙骨箭就是给全身重甲挠痒痒。
反复几次。
陌刀营巍然不动。
之前的试探主要是看看两边的射生手会不会冲上来截击。
可出乎这个挞马沙里意料的是。
奚人竟然毫无反应。
哼!
契奚同源。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跟唐人尿到一个马子里?
等下定会见死不救!
就算退一万步讲。
射生手最终出手。
可那时他已将前阵步卒冲散了,面对此局面,射生手也无力回天。
想到此处,挞马沙里再次调转马头冲刺过去。
这回跟往常一样,又用骨箭挑衅。
但契丹人射完之后却没有立马撤退,反倒是马速不减,斜斜朝陌刀营冲了过去。
这是他们留了一手。
万一冲阵之时射生手杀向自身侧腹,还有余量调整自保。
可他担心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后排弩箭也只射了一轮便停。
借助松散阵型,死伤微乎其微。
唐军休矣!
对面傻愣愣的步卒,也仅仅是将那怪样两刃大刀抬起。
这是吓唬人吗?
“天佑契丹!”
挞马沙里抽出弯刀,面露癫狂。
可他还没来得及挥舞,只觉周围一黑,数道寒光如同闪电劈下。
视野倒转。
只见其半个身子喷血而立,双手还死死抓着缰绳,但马头已不翼而飞。
周围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胡乱掉落。
重甲唐军如铁壁,八尺陌刀如雷霆。
大阵如墙推进。
当其面者,人马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