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牢门再次关闭,将沈青梧与外界那短暂的混乱隔绝开来。黑暗与阴冷重新包裹了她,锁魂链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她的魂力,带来阵阵虚弱感。但她的心,却不像之前那般沉入谷底。
镜灵突如其来的法旨,禁典派迫不及待的抢人,以及她最后抛给崔判官的那个关于“轮回井水”的诱饵……这几方力量的意外碰撞,在这死局般的冥律司大牢中,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不再浪费时间,重新将意识沉入识海,更加专注、也更加耐心地,在那锁魂链严密封锁的规则缝隙中,引导着规则之书与源初规则的细微力量流转。如同在坚冰下开辟涓涓细流,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但希望的火苗已然点燃。
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主动掌控的力量,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数。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流逝,难以度量。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很轻,只有一人。
牢门上的小窗被无声地打开,一张面无表情的鬼差脸孔出现在窗外,正是之前押解她的其中一名。他没有说话,只是通过小窗,递进来一个粗糙的、散发着微弱阴气的黑色窝头和一碗浑浊的清水。
这是……牢饭?
沈青梧心中一动。按照冥律司的规矩,像她这种“重犯”,审讯期间通常是断绝食水,以削弱其意志。这送来的牢饭,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虚弱的脸,用带着畏惧和疑惑的眼神看向那鬼差。
鬼差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快速说了一句:
“吃干净,碗底有东西。”随即,便将窝头和碗塞了进来,迅速关上了小窗,脚步声远去。
碗底有东西?!
沈青梧心脏猛地一跳!是老疤?还是无名?他们竟然能将手伸进冥律司大牢?!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先是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慢吞吞地拿起那个硌牙的黑色窝头,小口小口地啃咬着。窝头味道如同嚼蜡,蕴含的阴气也极其稀薄,但对此刻魂力被不断汲取的她来说,也算是一点微弱的补充。
吃完窝头,她捧起那碗浑浊的清水,假装喝水,目光却迅速扫向碗底。
果然!在粗糙的碗底内侧,用某种极其隐晦的、类似于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刻着几个细小的符文!那符文并非地府通用文字,而是……地府快送内部使用的、经过简化和变种的密文!
是老疤!
她立刻集中精神,辨认那几个符文。意思是:
「坚持。外援已动。镜灵可信。伺机。」
信息简短,却含义重大!
老疤告诉她外面已经在行动救援!并且明确指出镜灵可信!这证实了沈青梧之前的猜测,镜灵的庇护并非偶然!最后两个字“伺机”,是让她等待机会,里应外合!
一股暖流涌上沈青梧心头。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小心翼翼地将碗里的水喝完(确实能补充一点魂力),然后用手将碗底的符文痕迹彻底抹去,不留任何证据。
得到了外界的消息和肯定,沈青梧精神大振。她继续投入到那枯燥而艰难的力量引导中,心态更加平稳坚定。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似乎有不少人来到了附近。
“……崔判官有令,将此区域牢犯暂时转移至丙字区,此地需进行紧急阵法检修……”一个陌生的、带着官腔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沈青梧的牢门被打开,两名陌生的鬼差站在门口,语气生硬:“罪魂墨羽,出来!转移牢房!”
转移牢房?在这个节骨眼上?阵法检修?
沈青梧心中立刻升起警觉。这太巧合了!冥律司大牢何等重要,岂会轻易进行需要转移犯人的“紧急检修”?而且偏偏是她所在的区域?
是崔判官的安排?还是……其他人的手笔?
她不动声色,依旧装作虚弱的样子,被鬼差架起,拖出了牢房。
廊道里果然有不少鬼差在忙碌,似乎真的在进行某种布置。她被押解着,向着与之前审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经过一个廊道拐角,前方出现一个相对开阔的、连接着数个通道口的交接厅时,异变陡生!
交接厅一侧的阴影中,猛地窜出三道速度快到极致的黑影!他们目标明确,直扑押解沈青梧的两名鬼差!
“敌袭!”鬼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便被那三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晕倒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干净利落!
那三道黑影瞬间围住沈青梧,其中一人迅速掏出一把特制的、闪烁着破禁符文的钥匙,精准地插向她手腕上的锁魂链!
是救援?!老疤的人动作这么快?!还是……
沈青梧规则视野瞬间扫过三人!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混杂的、刻意伪装过的气息,但深处,却隐隐透出一丝让她熟悉的、属于禁典派那种强制融合与疯狂的规则味道!
不对!这不是老疤的人!是禁典派冒充的!他们想强行劫狱,把她抓走!
就在那破禁钥匙即将触碰到锁魂链的瞬间——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白光屏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沈青梧周身,将她牢牢护住!那破禁钥匙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竟被直接弹开!
与此同时,交接厅另一侧的通道内,一道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
“冥律司重地,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光芒一闪,一名身着素白宫装、长发如瀑、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子身影,如同从水中浮现般,出现在场中。她周身散发着纯净而冰冷的光芒,正是镜灵的化身!
她竟然亲自来了?!
那三名假冒的劫狱者见状,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镜灵会直接现身!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毫不恋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试图融入阴影逃离!
“留下吧。”
镜灵化身淡淡开口,素手轻抬,对着那三人逃离的方向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三人周身的空间仿佛瞬间被凝固,他们的动作变得如同慢镜头,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挣扎,却无法挣脱分毫!紧接着,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被从现实层面直接擦除!
又是这种无声无息的抹杀手段!
然而,就在那三人即将被彻底抹去的刹那——
“嗤啦!”
交接厅上方的空间被猛地撕裂!一只由纯粹虚无构成的巨大手掌,穿透空间,一把捞向那三名被凝固的劫狱者,试图将他们强行带走!
清洁工!他也插手了!
镜灵化身那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虚无手掌的方向,纯白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再次轻轻拂袖。
一股更加玄奥的、仿佛能定义存在与虚无边界的规则之力荡漾开来。
那虚无巨手与镜灵的规则之力碰撞,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两个世界规则在相互抵消与覆盖的诡异寂静!
下一秒,虚无巨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而那三名劫狱者,也在这规则的碰撞余波中,身体如同沙雕般崩塌,化作最基础的规则粒子,彻底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清洁工的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不见。
整个交接厅,重归寂静。只剩下被击晕的两名鬼差,护在白光屏障中的沈青梧,以及那静立原地、仿佛从未动过的镜灵化身。
镜灵化身的目光,透过白光屏障,落在沈青梧身上。
沈青梧能感觉到,那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审视,以及一丝……极为复杂的意味,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你……很有趣。”镜灵化身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缥缈,“身上的‘线’……乱得很。”
线?是指命运之线?还是与各方势力的牵连?
沈青梧心中凛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镜灵化身却没有再多言,她抬手,对着沈青梧手腕上的锁魂链轻轻一点。
“咔哒”一声轻响。
那沉重无比、封印了她大部分力量的锁魂链,竟然……自行脱落了!
强大的力量瞬间回归体内,虽然魂力因之前的汲取而有些虚弱,但那掌控自身规则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呻吟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镜灵化身淡淡道,“崔判官那边,我自有交代。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融化的冰雪,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脱困的沈青梧,以及地上昏迷的鬼差。
这就……自由了?
沈青梧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镜灵亲自出手,击退了禁典派的劫狱和清洁工的干预,还解开了她的锁魂链?就这么放她走了?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有趣”和“线乱”?
她想起老疤传来的信息——“镜灵可信”。现在看来,镜灵似乎确实站在她这一边,或者说,站在了“归墟”的对立面?
不管怎样,机会就在眼前!
她不再犹豫,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鬼差,身形一闪,迅速融入廊道的阴影之中,朝着记忆中远离核心区域的方向潜行而去。
必须尽快离开冥律司,与老疤和无名汇合!
然而,就在她即将摸到冥律司外围区域,看到一丝通往外界的光亮时——
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一个她绝不想在此刻见到身影,静静地拦在了那里。
那人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半张骨质面具,眼神平静无波,正是去而复返的——“清洁工”!
他仿佛早已算准了她的逃跑路线,在此守株待兔。
他看着沈青梧,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响起:
“规则异常体。你的‘变量’作用已结束。现在,执行最终净化程序。”
变量?作用已结束?
他之前不出手,是在观察?等待镜灵与禁典派冲突的结果?现在冲突结束,镜灵离开,他就来收割了?!
沈青梧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刚刚获得的自由,转眼又成了镜花水月。
而这一次,没有了镜灵的干预,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代表着“净化”与“虚无”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