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泪水混着巷子里的灰尘，在沈青梧脸上划出泥泞的痕迹。爷爷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如释重负的微弱笑容，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反复绞剐着她的心脏。怀里笔记本上「厄运补偿：50\/100」的数字，冰冷地提醒着她，代价从未停止累积。
老皮特粗暴地拉起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别发呆了！丫头！你想让那老疯子白死吗？！规则之书的波动就是最显眼的灯塔！图书馆的疯狗马上就到！还有你那五十点的‘好运气’，再不走，等着我们的就不是肃正者了，怕是‘因果律清道夫’都会亲自来‘打扫’！”
因果律清道夫？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青梧被强行从巨大的悲痛中拽出，求生本能迫使她踉跄着站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爷爷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冰冷坚硬的墙壁。她咬破嘴唇，将滔天的悲伤和疑问狠狠咽回肚子里，抱起光芒黯淡的静心琉璃和死寂的笔记本，哑声道：“走…去哪？”
老皮特浑浊的眼睛快速扫过周围环境，这是一条堆满废弃符箓和空酒坛的死胡同，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法力和宿醉的味道。
“不能待在地面了，‘眼睛’太多。”他拉着沈青梧，快步走到巷子尽头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井盖前。井盖上刻着模糊的符文，中心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老皮特从他那脏兮兮的围裙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枚看起来像是过期游戏币的玩意儿，塞进凹槽，用力一拧。
咔哒哒…
井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郁下水道气味的洞口。
“快！下去！”老皮特不由分说，先把沈青梧推了下去，然后自己才敏捷地跳下，反手又用那枚“游戏币”从内部将井盖合拢。
噗通！噗通！
两人先后落在潮湿、粘滑的地面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污水流淌的汩汩声和远处某种啮齿类生物窸窸窣窣的动静。空气恶臭难闻，混合着腐烂物、化学废料和某种未知能量残留的刺鼻气味。
这里显然是酆都庞大地下管网系统的某个废弃支线。
“咳咳…”沈青梧被臭气呛得直咳嗽。
“憋着点！总比被扔进‘真理熔炉’强！”老皮特没好气地说，他从怀里掏出一盏小小的、灯焰是幽绿色的油灯，勉强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灯光下，可以看到墙壁上布满了粘稠的苔藓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跟着我，别乱碰任何东西！这里的玩意儿有些比图书馆的禁书还邪门！”老皮特叮嘱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踝的污水里前行。
沈青梧紧紧跟着，努力不去想爷爷，不去想那可怕的未来，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前方那点微弱的绿光上。
地下管网如同迷宫，岔路无数。老皮特却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毫不犹豫地在各个岔口做出选择。偶尔，他们会经过一些相对“繁华”的地段——那里被改造成了简陋的黑市摊位，一些面目模糊的鬼魂在交易着来历不明的物品，看到老皮特的幽绿灯盏，都默契地移开目光，不敢打扰。
显然，老皮特在这地下世界，颇有几分面子。
走了不知多久，污水渐渐变浅，周围的空间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些粗糙开凿的洞窟和简陋的棚屋。甚至能看到一些面色麻木、眼神躲闪的鬼魂居民在此栖息。这里仿佛是酆都光鲜亮丽之下的另一个世界，充斥着贫穷、绝望和隐匿的气息。
最终，老皮特在一个挂着破旧骨片风铃的洞窟前停下。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掀起脏兮兮的门帘，示意沈青梧进去。
洞窟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些，被粗糙地分成了几个区域。到处堆放着各种奇怪的杂物：破损的法器零件、泛黄的地图、空药剂瓶、以及大量散发着霉味的书籍卷宗。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石桌和几张歪歪扭扭的凳子。空气里混杂着草药、灰尘和老皮特身上那股永恒的咖啡焦糊味。
这里就是老皮特的“安全屋”？
“暂时安全了。”老皮特放下油灯，瘫坐在一张凳子上，长长舒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老了几十岁，“图书馆那帮家伙的手暂时还伸不了这么深，但也撑不了多久。你那五十点厄运就是个灾星发射器。”
沈青梧沉默地放下静心琉璃和笔记本，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颤抖。
老皮特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壶，开始用一个小炉子烧水，似乎想泡点什么。
压抑的哭泣声在洞窟里低低回荡了一会儿，渐渐平息。
沈青梧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被泪水洗刷过的、冰冷的决绝：“皮特爷爷…‘心源锁魂印’…图书馆为什么要对爷爷下这种手？‘规则之书’又到底是什么？‘方舟’…爷爷最后说的‘方舟’到底是什么？”
老皮特搅动着壶里开始冒泡的、颜色可疑的液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很多事，我知道的也不全。那老疯子嘴严得很。”
“图书馆…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只是个收藏知识的地方。它庞大，古老，且内部派系林立。有的派系认为知识应当绝对掌控，维持‘秩序’；有的则渴望更强大的力量，甚至不惜触碰禁忌…‘规则之书’就是最深的禁忌之一，据说它记载并链接着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运行逻辑。而‘方舟计划’…”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据说是很久以前，某位图书馆高层提出的一个极端计划，旨在应对某种预言中的‘大寂灭’。但具体内容是什么，恐怕只有最高议会才清楚。你爷爷沈建国，当年就是‘方舟计划’的核心研究员之一。”
“但他后来似乎发现了计划中某些…极其可怕、甚至非人道的部分。他试图阻止，却遭到了自己人的清洗和追杀。那‘心源锁魂印’，恐怕不是别人下的，而是他自己给自己刻上的…为了锁住某些绝不能泄露的秘密，或者…对抗某种可能存在的、来自图书馆高层的意识控制。”
老皮特看向沈青梧：“他最后把你送出来，把那本‘规则之书’的碎片留给你…恐怕是因为，他认为只有这能扭曲规则的力量，才有可能在未来对抗‘方舟’或者说…图书馆里那些已经走火入魔的家伙。”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沈青梧本就混乱的脑海。爷爷不是叛徒，而是试图阻止灾难的 whistleblower（举报者）？图书馆内部有派系想要启动某个可怕的“方舟计划”？规则之书碎片是反抗的希望？
这一切太过沉重，远远超出了一个只想救爷爷的高中生的承受范围。
“那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力。
“怎么办？”老皮特把一杯冒着热气、颜色像泥浆一样的“茶”推到她面前，“先活下去。然后，变强。强到足以弄清楚‘方舟’的真相，强到能保护那本破书，强到…能给你爷爷讨个公道。”
他指了指洞窟角落里一堆落满灰尘的书籍和训练器材：“那老疯子以前偶尔会下来躲清静，留下了些东西。从明天开始，我教你点真东西。不然光靠你那半吊子隐匿术和到处闯祸的运气，活不过三天。”
就在这时，沈青梧怀里的笔记本突然又轻微震动了一下！
两人瞬间紧张起来！
但这次，笔记本没有发烫，也没有涨厄运值。封面上的数字依旧是「50\/100」。反而是在笔记本粗糙的封皮内侧，缓缓浮现出了一行新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字迹：
「检测到稳定安全环境（临时）。」 「信息库部分解锁：‘方舟’外围结构图（残片）、‘规则之书’基础应用技巧（低风险类）、初级能量引导术。」 「可进行有限度的‘规则模拟’训练（需消耗自身能量\/情绪\/记忆）。」 「警告：任何训练都可能轻微扰动规则，导致‘厄运补偿’概率性微量提升。」
沈青梧和老皮特面面相觑。
这破书…居然还是个带教程和模拟训练功能的？虽然这“概率性微量提升”听起来就很坑爹！
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看来…你这‘厄运’也不算全是坏事。”老皮特表情复杂，“至少它把这玩意儿激活了更多功能。从基础开始学吧，丫头。路还长着呢，而且…”
他的话还没说完，洞窟外那串骨片风铃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己响了起来！发出急促、刺耳的碰撞声！
老皮特脸色猛地一变：“不好！有东西摸到附近了！不是图书馆的人…是冲着你那五十点厄运来的‘脏东西’！”
几乎是同时，洞窟深处那堆杂物里，某个被遗忘的、布满铜绿的古老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后死死指向了沈青梧！
沈青梧背后的汗毛瞬间立起！一股阴冷、粘腻、充满恶意的注视感，穿透了洞窟的墙壁，牢牢锁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