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头皮发麻，眼看图书馆的黑制服们如同索命乌鸦般俯冲而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了一个动作——猛地将那张发烫的追踪符纸从口袋里掏出来！
但拿在手里像个烫手山芋，扔哪儿？扔河里会被感应到？踩碎？万一爆炸呢？
情急之下，她看到脚边一个半敞开的、散发着馊味的绿色垃圾桶（分类不明）。
有了！
她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价值连城（估计造价不菲）的高精度冥犬追踪符，精准地扔进了一堆烂菜叶和泡面桶里！
“请你吃大餐！”她对着天空迅速逼近的黑影比了个不文明的手势，然后猛地转身，用尽平生力气去推那扇“夜忘川”的破木门。
门比她想象的要轻，吱呀一声就开了。
她一个趔趄扑了进去，身后的世界——图书馆专员们惊怒交加的脸、垃圾桶里符纸徒劳的幽光——瞬间被隔绝在外。
砰！ 门在她身后关上。
世界骤然安静。
沈青梧心脏狂跳，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打量四周。
这里…就是夜忘川酒吧？
光线极其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像是陈年的酒香、线香燃烧的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忘川河水（她猜的）的湿润土腥气。
吧台后，一个穿着暗红色旗袍、身段婀娜、正慢条斯理擦着杯子的女人抬起头来。她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慵懒的风情，但眼神深处却有种看透世事的淡漠。
这应该就是十三娘。
酒吧里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坐在阴影里，看起来都不太像正常人——有个大哥脑袋像个倒扣的汤碗，正对着杯子里不断冒泡的黑色液体发呆；还有个小姐姐皮肤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到里面流淌的星光；角落甚至还有个穿着寿衣的老爷爷，正拿着一份《地府晚报》看得津津有味。
好一个群魔乱舞…啊不，百鬼夜行的和谐场面。
十三娘的目光落在沈青梧身上，尤其是她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某团外卖服上，柳眉微挑，带着一丝玩味：“新来的外卖员？我们这儿可不兴点阳间的外卖，送不到。”
沈青梧赶紧脱掉碍事的外卖头盔，整理了一下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您…您好，我找十三娘。是…是‘沈老三’让我来的。”
听到“沈老三”这个名字，十三娘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那抹淡漠消散了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恍然：“哦~是那个死抠门还喜欢在日志里写菜价的老沈家的丫头啊？长得倒挺俊，怎么混得这么惨？被谁撵得跟掉了魂的兔子似的？”
沈青梧：“……” 这位阿姨（？）说话好直接。
她苦笑一下：“说来话长，外面…”
“外面那几个图书馆的临时工？”十三娘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心，进了我这‘夜忘川’，别说他们，就是十殿阎罗办公室的来了，也得先预约。我这店，主打一个‘遗忘’，进了这个门，天大的恩怨也得先喝一杯再说。”
她说着，推过来一杯冒着幽幽蓝光、里面还有细碎星光沉淀的液体：“喏，‘忘忧’，新品，尝尝。看在老沈面子上，第一杯送你。”
沈青梧看着那杯仿佛把银河倒进去的“酒”，没敢动。这喝了不会真的失忆吧？她可还记得三千多功勋的债务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债主啊！
十三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翻了个妩媚的白眼：“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喝不傻你，顶多让你暂时忘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欠了地府一屁股债’这种糟心事半小时。体验价，原本要收你50功勋的。”
沈青梧顿时觉得这杯酒顺眼了很多——能让她暂时逃避现实半小时，还免费！这是什么神仙体验！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口感冰凉丝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花果香气，味道居然很不错？而且一股微醺的暖意涌上心头，一直紧绷的神经真的松弛了不少。
“谢谢…”她小声道谢。
“别谢太早。”十三娘放下杯子，手肘撑在吧台上，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吃瓜的兴奋劲，“说说，怎么就把图书馆和冥犬大队都得罪了？还惊动了‘认知滤网’？老沈家可是低调了多少年，你这一出手就玩这么大？不愧是沈老三的种，有点东西！”
沈青梧嘴角抽搐着，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从烧错冥钞，到地府打工，奶茶陷阱，病毒事件，被诬陷追杀，激活守秘人权限，最后逃到这里。
十三娘听得眼睛发亮，听到烧错冥钞那段时笑得花枝乱颤，听到病毒事件和阵法共鸣时表情变得若有所思，最后听到她用爷爷奶奶的照片当锚点激活阵法时，轻轻啧了一声。
“行啊丫头，误打误撞，血脉里的那点天赋倒是没丢光。就是这惹祸的能力，青出于蓝。”十三娘点评道，然后伸出手，“‘凭证’给我看看。”
沈青梧乖乖交出那块黑色令牌。
十三娘摩挲着令牌上“守秘”二字，眼神有些复杂：“是真的…没想到这玩意儿最后到了你手里。你爷爷当年为了躲风头，可是把它藏得死死的，连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她将令牌递还给沈青梧，正色道：“你身份已经暴露，‘它们’不会善罢甘休。图书馆只是明面上的打手，后面还有更麻烦的。我这儿能暂时庇护你，但不是长久之计。”
“那我该怎么办？”沈青梧急切地问。
“首先，把你那身碍眼的外卖皮脱了，看着就一股子廉价午餐味。”十三娘嫌弃地摆摆手，“其次，你这‘见习守秘人’权限太低，技能也废，得想办法提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十三娘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带着一种幸灾乐祸：
“你欠地府那三千多功勋，得赶紧想办法还上！”
沈青梧：“？？？” 不是，阿姨，这优先级是不是有点问题？难道不是保命第一吗？
十三娘一脸“你这孩子不懂事”的表情：“傻丫头！地府的债务系统是联通诸多维度的！你的灵魂信用评级现在肯定是‘危险’级别！这会导致你‘守秘人’权限提升任务难度加倍！资源兑换价格上浮！甚至连某些隐藏地图都不对你开放！严重影响你的成长速度和生存率！”
“换句话说——”十三娘总结道，“穷，就是一种原罪！在哪儿都一样！尤其你还欠的是官方的钱！”
沈青梧如遭雷击！还能这样？！这该死的资本主义…啊不，功勋主义竟然如此渗透方方面面！
“可…可我怎么赚功勋？我现在回不了地府了啊！”
“谁告诉你赚功勋一定要回地府？”十三娘又抛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阳间就没有‘业务’了？我们‘守秘人’一脉，自古以来的主要业务市场，本来就在阳间！”
她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寻呼机，但屏幕是暗水晶材质的古怪仪器，啪地一声放在吧台上。
“喏，‘守秘人任务终端（阳间分区）’，借你用用。自己看，有什么适合你这种菜鸟还来钱快的活儿。”
沈青梧好奇地拿起那个“寻呼机”，屏幕亮起，浮现出一个个滚动条目的任务信息，风格极其简朴，像是某种内部工作派单系统：
「编号：t-734 清理某老旧居民楼低语扰民事件（疑似游魂级）。报酬：50功勋。备注：可能需要通下水道。」 「编号：t-881 寻找走失的冥府宠物（品种：三头地狱犬幼崽，特征：喜欢啃充电线）。报酬：100功勋。备注：很乖，不咬人（大概）。」 「编号：t-920 协助处理‘认知残留’（某凡人目击小型空间裂缝，需进行记忆模糊处理）。报酬：80功勋。备注：目标话痨，建议准备耳塞。」 「编号：t-999 测试新到货的‘孟婆汤口味试饮装’（共3种口味）。报酬：200功勋。备注：可能出现短期记忆混乱、味觉失灵、看到彩色大象等副作用，持续时间不超过24小时。」
沈青梧：“……” 这些任务怎么看起来都这么不靠谱？！不是通下水道就是找狗，最后那个简直是人体试验吧！报酬还低得可怜！
这就是守秘人的阳间业务？说好的高大上维护世界平衡呢？
十三娘仿佛又看穿了她的腹诽，懒洋洋道：“别好高骛远，菜鸟。高报酬的任务有的是，但你这0级权限接不了，接了也是送人头。先从这些鸡毛蒜皮做起吧，攒点钱，升升级。”
沈青梧看着那个“孟婆汤口味测试”任务，报酬200功勋，相当诱人，但副作用…
她咬了咬牙。穷，比看到彩色大象更可怕！
她伸出手指，颤抖着，准备接下那个t-999任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屏幕的瞬间——
酒吧那扇破木门，又一次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浑身湿漉漉、沾着几片烂菜叶、脸色铁青的图书馆专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张被沈青梧扔进垃圾桶的追踪符！他头发上还挂着一点可疑的黄色糊状物…
显然，为了找回这张关键证物，他经历了难以言喻的艰辛。
他死死盯住吧台边的沈青梧，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沈青梧！你竟敢…竟敢把高精度追踪符扔进厨余垃圾！你知道那多难找吗？！现在立刻跟我回图书馆接受调查！”
沈青梧默默收回准备接任务的手指，看向十三娘。
十三娘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对那位狼狈的专员露出一个职业假笑：“这位…呃，‘味道’有点特别的先生，本店打烊了。有什么恩怨，明天请早？”
专员：“……” 他看起来快要气晕过去了。
沈青梧默默往十三娘身后缩了缩。
看来，这功勋，没那么好赚。这酒吧，也没那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