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攀在石沿上,指尖发黑,缓缓向上爬。
慕清绾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明昭的剑横在身前,剑尖直指那颗低垂的头颅。白芷靠在寒梅暗卫肩上,呼吸微弱,目光却死死盯着裂缝中升起的黑气。
“妹妹……救我……”
声音再次响起,沙哑、扭曲,像是从无数喉咙里挤出来的回音。
慕清绾抬起左手,凤冠碎片仍悬着金光,“仁德”二字静静浮在空中。她看着那只手,看着那截露出的手腕——褪色的红痕,和姐姐的一模一样。可气息不对。没有熟悉的药香,也没有温软的温度,只有一股腐腥味顺着黑气往上涌。
这不是姐姐。
她忽然明白了。
长公主要的不是恐惧,是动摇。让百姓怀疑他们追随的人是否值得信,让谢明昭的皇权根基崩塌,让她自己陷入执念的泥潭。
她后退半步,站到谢明昭身边。
“这不是她。”她说。
话音刚落,裂缝中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黑发散开,露出一张脸。苍白,无血色,眼窝深陷,嘴角僵硬地上扬。那是双生皇子的脸。可这具身体,竟与慕清沅的容貌重叠在一起。五官扭曲拼合,像被强行缝进同一个皮囊。
他——它——缓缓站起,踩着黑气升到半空。手中多了一卷明黄帛书,边缘染着暗红,字迹如血。
“先帝遗诏!”
声音不再是哀求,而是宣告。冰冷、机械,带着蛊虫啃噬骨髓般的颤音。
“传位于长子,谢明昭窃位,天下共诛之!”
血诏展开,朱砂文字泛起幽光。部分百姓开始骚动,有人低声议论:“难道陛下真是篡位?”“废后是不是早就知道?”
白芷咬牙:“这是假的!先帝临终时只有谢远舟在场,哪来的诏书!”
没人听她的。人心一旦动摇,便如裂土难收。
谢明昭握紧剑柄,龙纹佩贴着胸口发烫。他盯着半空中的残影,眼神冷得像铁。
“你不过是个复制品。”他说,“连心跳都没有的东西,也敢提先帝遗志?”
他一步踏出,玉佩离体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直冲残影咽喉。
残影抬手格挡,血诏一挥,黑气凝成屏障。可玉佩撞上去的瞬间,屏障碎裂。玉佩压住他的脖颈,皮肤立刻裂开,黑液渗出,滴滴落在地面,发出腐蚀的嘶响。
“你不是活人。”谢明昭声音更冷,“双生血脉只认本源。你身上没有一丝共鸣。”
残影面部扭曲,嘴角抽搐,像是想笑,又像是痛极。
慕清绾举起凤冠碎片,将掌心尚未干涸的血再次滴落其上。
鲜血渗入裂痕,金光暴涨。“仁德”二字如日当空,照向血诏。
帛书剧烈颤抖,朱砂字迹开始褪色、剥落。那些所谓的“先帝笔迹”在光芒下迅速瓦解,化作灰烬飘散。
可就在血诏即将焚尽时,另一道虚影自空中浮现。
明黄底,墨痕苍劲,笔锋沉稳如山。
——“传位谢明昭,以民为本。”
字字清晰,力透纸背。
是先帝亲笔。
人群静了一瞬。
接着,有人大喊:“那是真的圣旨!”
“我们没跟错人!”
农具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声接一声,整齐有力,像是战鼓擂动。民心重聚,防线再度稳固。
白芷强撑起身,用指甲划破手腕,梅花刺青瞬间染红。她抬手点向虚空,一滴血落在真诏投影之上。
血光一闪,诏书虚影凝实数息,深深印入众人眼中。
“这回,是真的了。”她低语,随即脱力跪倒。
残影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黑气翻滚,试图重组,可凤冠金光不散,龙纹佩压制不退,它的形体寸寸断裂。
最后一刻,它转向慕清绾,嘴唇微动。
“执棋者……必毁于棋子……”
声音极轻,几乎被地底的低吼吞没。
然后,彻底消散。
黑气退回裂缝,地底的嘶吼声渐弱。
慕清绾站在原地,左手紧握凤冠碎片,掌心血已凝结。她看着那道渐渐淡去的真诏虚影,终于明白——
权力从来不是谁给的。是百姓用信任堆起来的。
谢明昭收剑归鞘,走到她身旁。两人并肩而立,背对深渊,面对众人。
“你没事吧?”他问。
她摇头:“我没再被骗了。”
他点头,不再说话。
远处,百姓自发围拢,形成更紧密的防线。有人举起锄头,有人握紧扁担,目光坚定。
白芷靠在寒梅暗卫肩上,闭目调息。
突然,她睁开眼。
“等等。”
她盯着裂缝底部,声音发紧。
“母蛊的脉动停了。”
慕清绾低头看去。
黑气不再翻涌,地底一片死寂。
可就在这寂静中,一块青铜手套缓缓升起。
手套表面刻着残月纹,指节处沾着未干的血。
它悬在半空,不动,不语。
然后,五指缓缓张开。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气中探出,搭上了那只手套。
手指修长,指甲泛青,掌心有一道旧疤。
慕清绾认得那道疤。
那是长公主小时候,为练蛊术割破手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