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院子里，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落在堆在墙角的布料包装袋上，灰扑扑的。工人们都围在仓库门口，没人说话，只有王老板的叹气声，一声比一声沉。
“许同志，我刚又给南方的布料商打了电话，人家说最近查环保，工厂停了一半，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发货。”王老板搓着手上的灰，语气里满是绝望，“养老院那边刚才又来电话，说后天再看不到货，就按违约算，不仅要退定金，还要咱们赔他们找其他厂家的差价！”
老张师傅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块没完全发霉的浅灰布料，指尖蹭着布料的纹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可咋整？咱们这小厂子，哪赔得起差价啊？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合作？”
“就是啊许同志，”旁边的小徒弟攥着衣角，眼圈红红的，“我昨天还跟我姐说，咱们厂稳定，让她也来应聘，这要是倒闭了……”
许诺靠在仓库的木门上，听着大家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门板。她早上刚跟养老院的负责人磨了半小时，对方才松口宽限两天，可新布料跟不上，别说两天，就是十天也没用。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里面是这几个月攒的“养老金”，要是真赔了差价，这点钱怕是要全填进去——她可不想以后又回到只能吃泡面的日子。
“都别慌。”许诺站直身子，声音不算大，却让院子里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天还没塌，先把发霉的布料都运到前院空地上，我有用。”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老板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许同志？你没开玩笑吧？这布料都长霉了，运出来干啥？扔都嫌占地方！”
“就是啊许老板，”小李也跟着开口，语气里满是困惑，“发霉的布料根本没法做衣服，留着还得占地方，不如赶紧处理了，省得传染其他东西。”
老张师傅也站起身，走到许诺身边，把手里的布料递过去：“你看这霉斑，都渗到纤维里了，就算把表面的霉擦掉，穿在身上也不舒服，万一让人过敏了，那麻烦更大。”
顾长风站在院门口，刚打完电话，听到这话也走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想怎么处理？发霉的布料确实没法再做睡衣了。”
许诺接过老张手里的布料，翻过来掉过去看了看。布料的边缘有三分之一长了霉，但中间还有一大块是好的，只是颜色稍微暗了点。她又走到墙角的布料堆旁，蹲下来拆开一个包装袋，里面的浅粉色布料，霉斑集中在 corners，中间的碎花图案还很清晰。
“谁说要做睡衣了？”许诺抬头，看着围过来的人，嘴角勾了勾，“不能做睡衣，还不能做别的？”
“做别的？”王老板挠了挠头，“这布料又软又薄，除了做睡衣和内衣，还能做啥？做抹布都嫌掉毛。”
“做收纳袋啊。”许诺指了指布料上的碎花，“你看这图案多好看，把发霉的部分切掉，好的部分裁成小块，缝成带拉链的收纳袋，能装袜子、内衣，养老院的老人肯定用得上。再说，咱们还能做些小抱枕，塞点碎棉絮，放在老人的床头，不是挺好？”
院子里静了几秒，然后老张师傅先开口：“可……可这是发霉的布料改的，人家能要么？养老院会不会觉得咱们糊弄人？”
“怎么是糊弄人？”许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咱们把霉斑彻底清理干净，再用消毒水浸泡，太阳底下暴晒三天，保证一点霉味都没有。再说，咱们可以跟养老院说，这是‘定制款’收纳袋，专门给老人设计的，尺寸小，方便拿取，他们说不定还觉得咱们贴心。”
王老板还是有点犹豫：“可就算做了收纳袋，也不够抵睡衣的订单啊？养老院要的是两百套睡衣，不是两百个袋子。”
“睡衣的事，也有办法。”许诺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旁，拿起笔和纸，快速画了个草图，“咱们把剩下的好布料，还有之前做睡衣剩下的边角料，拼起来做‘拼接款’睡衣。比如领口用浅粉的，袖子用浅蓝的，身子用浅灰的，缝的时候再用彩色的线勾个边，看起来像特意设计的，不比纯色的差。”
顾长风凑过去看草图，浅粉、浅蓝、浅灰拼在一起，还画了个小小的咸鱼图案在衣角，看起来鲜活又可爱。他挑了挑眉：“你这想法倒是新鲜，就是不知道养老院会不会接受这种‘拼接款’。”
“他们会接受的。”许诺把笔放下，语气很笃定，“养老院的老人，大多喜欢热闹、鲜艳的东西，纯色的睡衣太单调，拼接款反而更讨喜。再说，咱们跟他们说，这是‘环保款’，利用边角料，不浪费，符合现在提倡的节约理念，他们肯定愿意。”
王老板还是有点不放心：“可……可这都是咱们自己想的，万一人家不买账咋办？”
“不买账也没关系。”许诺摊了摊手，“咱们先做样品，明天我亲自送到养老院去，让他们的负责人看看。要是他们喜欢，咱们就赶工做；要是不喜欢，再想别的办法。总比现在坐在这里发愁强。”
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的焦虑好像少了点。小徒弟先开口：“我觉得许同志说得对！拼起来的睡衣肯定好看，我上次还在镇上的商店看到过拼接的裙子，卖得可火了！”
老张师傅也点了点头：“要是真能消毒干净，做收纳袋也挺好，咱们厂之前也做过小布艺，手艺没问题。”
王老板看着大家的反应，又看了看许诺手里的草图，终于松了口气：“行！许同志，我听你的！现在就安排人把发霉的布料运到前院，再找几个人负责清理霉斑，消毒！”
“还有，”许诺补充道，“清理布料的时候，把不同颜色、不同霉斑程度的分开堆，好的部分尽量裁得整齐点，方便后面拼接。另外，让厨房煮点生姜水，给大家泡泡手，消毒水伤手，别让大家把手弄破了。”
“哎！好！我这就去安排！”王老板干劲十足地转身，对着工人们喊，“都别愣着了！赶紧把布料往前提！小李，你去厨房说一声，煮点生姜水！老张师傅，你带几个人负责清理霉斑，注意安全！”
工人们立刻动了起来，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刚才的压抑一扫而空。有人搬布料，有人找剪刀，还有人去厨房帮忙，连小徒弟都哼着歌，跟着搬东西。
顾长风走到许诺身边，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平时看着懒懒散散的，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许诺白了他一眼，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是为了我的‘养老金’，我才不费这劲。本来想安安稳稳开个小厂子，赚点钱就躺平，现在倒好，还得被迫营业，搞什么‘创新设计’。”
“那你这‘创新设计’，是从哪儿学的？”顾长风好奇地问，“我之前从没见过有人把发霉的布料改成收纳袋，还做拼接睡衣的。”
许诺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说这是她上辈子在网上看的“瑕疵美学”和“环保设计”吧？她赶紧转移话题：“看电视学的！之前看国外的纪录片，人家都这么搞，既不浪费，又好看。再说，这不是很简单吗？稍微动动脑筋就想出来了。”
顾长风显然没信，但也没追问，只是笑着说：“行，不管你从哪儿学的，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我让军区的宣传科帮你宣传宣传，说不定以后还有人专门来找你做‘拼接款’衣服。”
“别！”许诺赶紧摆手，“我可不想搞那么大，等这次危机过了，我还是想安安稳稳做我的小订单，赚点小钱就行。”
正说着，老张师傅拿着块清理好的布料走过来：“许同志，你看这布料清理干净后，颜色虽然暗了点，但质感还在，做收纳袋肯定没问题！”
许诺接过布料，摸了摸，确实很软：“挺好，就按这个标准来。对了，缝收纳袋的时候，在上面绣个小太阳或者小花朵，显得更温馨点。”
“哎！好！我让绣娘过来，现在就教大家绣！”老张师傅乐呵呵地走了。
院子里，阳光慢慢爬过墙角，落在拼好的布料上，浅粉、浅蓝、浅灰凑在一起，竟真的比纯色好看。许诺看着忙碌的工人们，心里突然觉得，其实偶尔“被迫营业”也挺好——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养老金”打水漂，还能让大家都有活干，不用失业。
她掏出手机，给养老院的负责人发了条信息：“明天上午我带睡衣样品过去，还有定制的收纳袋，您要是有空，咱们聊聊？”
没过多久，对方回了条信息：“好，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养老院等你。”
许诺收起手机，伸了个懒腰——虽然麻烦，但只要能保住厂子，保住她的“养老金”，费点劲也值了。她看向顾长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笑意，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许诺别开脸，小声嘀咕：“看什么看，赶紧去帮我查季渊，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顾长风笑着点头：“行，我这就去。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
“知道了。”许诺挥挥手，转身去看工人们裁布料——她的“被迫营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