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的鎏金铜灯已悬在梁上,暖黄的光晕透过镂空的缠枝莲纹灯罩洒下,将紫檀木圆桌映得愈发温润。
桌上的菜肴早已齐备,翡翠虾球卧在青釉盘里,虾仁泛着粉白,裹着翠绿的菜汁;
冰糖肘子炖得酥烂,琥珀色的油脂凝在表面,筷子一碰便颤巍巍的;
清蒸鲈鱼鳃红眼亮,鱼身铺着姜丝葱丝,蒸汽带着鲜气漫到席间,混着旁边小炭炉上温着的杏花村酒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桌宴席是贾母特意吩咐厨房备的,既有江南的精致小菜,也有北方的硬菜。
连黛玉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都摆了两碟,只为给远道而来的外孙女接风。
廊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带着武将特有的规整。
贾珩身着玄色常服,衣摆绣着暗纹麒麟,金线在灯下泛着微光,腰间束着玉带,带钩是赤金浮雕的瑞兽,不事张扬却自带贵气。
踏入荣庆堂时,原本热闹的席间瞬间静了几分,连碗筷碰撞的声响都轻了下来。
“珩哥儿可算来了!快坐!”
贾母率先起身,指着自己左手边的空位 —— 那是仅次于主位的位置,往日只有贾政能坐,今日却特意留给贾珩。
因为今日是家宴,所以贾母坐在首位。
邢夫人、王夫人连忙起身行礼。
贾政更是笑着迎上前,语气带着几分亲近:“珩哥儿,你再不来,老祖宗都要让人去催了!”
贾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席间,很快落在贾母身旁的黛玉身上。
黛玉换了一身水绿色襦裙,裙摆绣着浅淡的兰草纹,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缝制的;
乌发挽成简单的螺髻,只插了一支银质簪子,簪头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比起初入府时的拘谨,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显然是放松了些。
“林丫头,快见过你贾珩哥哥。”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语气带着郑重,眼底满是炫耀,“你珩哥哥如今可是咱们贾家的顶梁柱,大乾最年轻的冠军侯。”
“手握五万大雪龙骑,上月演武,连皇上都夸他是‘镇国支柱’呢!”
“往后在府里,有你珩哥哥照着,没人敢欺负你。”
黛玉闻言,连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腰侧,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
她抬眼时,正好对上贾珩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红袍衬得他肤色更白,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比在府门口远远一瞥时更显英气。
她心里微微一动,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意,声音清脆如泉:“珩哥哥好。”
“刚才还听琏二嫂子说,珩哥哥是贾家的骄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往后在府里,妹妹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哥哥多多海涵,指点一二。”
贾珩看着她灵动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一丝暖意。
他起身拱手回礼,语气温润却不失威严,字句清晰:“黛玉妹妹客气了。”
“你是林御史的女儿,又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在府里不必拘束。”
“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府里有人怠慢了你,尽管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这话没有半分夸张,却透着十足的底气。
邢夫人连忙笑着附和:“是啊林丫头,有珩哥儿这话,你在府里就安心吧!”
李纨也点头道:“珩哥儿如今是族长,说话最有分量,没人敢不依。”
席间的气氛瞬间热络起来,丫鬟们又给众人添了茶,杯盏碰撞的声响重新响起。
黛玉坐在贾母身旁,刚好与贾珩对面。
她拿起银筷,轻轻夹了一口藕粉桂花糖糕,甜而不腻的香气在口中散开。
刚咽下去,就见贾珩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温和。
她脸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 。
她自幼在扬州长大,见过的男子不是父亲那样的文人,就是府里的老仆。
从未见过像贾珩这样,既有武将的英气,又有世家公子的温润,还对她这般关照的人。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丫鬟们的笑声,夹杂着少年人的嬉闹声:“宝二爷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宝玉穿着银红锦袍,袍上绣着缠枝海棠,金线在灯下闪着光;腰间束着碧玉带,玉质莹润;头发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张扬。”
“他刚进堂屋,目光就黏在了黛玉身上,连给贾母行礼都有些心不在焉:“老祖宗,孙儿给您请安。”
“你这孩子,刚从外面疯跑回来就脱了外套,仔细着凉。”
贾母笑着拉他到身边,指了指黛玉,“快见过你林妹妹,这是你姑妈家的女儿,黛玉。”
“你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你们都小,记不清了。”
宝玉早就注意到黛玉,此刻听贾母介绍,连忙走到黛玉面前,躬身行礼:“妹妹好。”
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黛玉,从她的眉眼看到她的裙摆,眼神里满是痴迷。
黛玉的眉毛像远山,轻轻蹙着,却不显得愁苦;
眼睛像秋水,泛着淡淡的水光,似喜似忧;
脸颊带着一丝苍白,却透着病态的美;
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像清泉流过石涧,清脆悦耳。
“这个妹妹,我以前好像见过。”
宝玉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贾母笑着拍了他一下,语气带着嗔怪:“你又在胡说!你自幼在神京城长大,什么时候见过你林妹妹?”
“别是看妹妹好看,就编瞎话讨妹妹喜欢。”
宝玉却认真地摇了摇头,眼神格外真诚:“虽然没见过,可我看着妹妹的脸,就觉得格外亲切,像是早就认识了一样。”
“今日见面,倒像是久别重逢,一点也不陌生。”
贾母闻言大喜,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好!好!若是这样,你们往后定能和睦相处,我也放心了。”
邢夫人、王夫人也跟着附和,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宝玉顺势坐在黛玉身边,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好奇地问道:“妹妹会读书吗?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黛玉轻声回道:“谈不上会读书,只跟着先生学了一年,认得几个字,读些《四书》《诗经》罢了。”
“不像表哥,定是饱读诗书的。”
“那妹妹的名字是‘黛玉’?” 宝玉又问。
“是。”
“那妹妹有字吗?”
黛玉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腼腆:“父亲说我年纪还小,没给我取字。”
宝玉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手,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给妹妹取个字吧!”
“妹妹眉间总带着一点愁绪,像是轻轻蹙着,不如叫‘颦颦’如何?”
“‘颦’字正好配妹妹的模样,又雅致又贴切!”
话音刚落,贾珩的眉头骤然皱起。
他放下银筷,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顿,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宝玉,你实在荒唐无状!”
满座瞬间安静,连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都清晰起来。
宝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不解地看着贾珩,语气带着几分委屈:“珩哥哥,我给妹妹取字,有什么不对?”
“我觉得‘颦颦’很好听啊!”
“取字乃长辈之责,或是至亲挚友方可商议,你一个初见的表兄,凭什么擅自给林妹妹取字?”
贾珩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宝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颦颦’二字,关乎女子闺名,只有家人、夫君或是极亲密之人才能称呼。”
“你与林妹妹尚未熟络,便如此唐突,既是失了表兄的分寸,更是对林妹妹的不敬!”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带着几分警告:“今日有老祖宗和我在此,只当你是孩童顽劣,不懂礼数。”
“往后切不可再如此轻浮孟浪!”
“需知男女有别,礼教不可废弛,若是传出去,不仅丢了你自己的脸,更辱没了贾家的门风!”
“还不快给林妹妹赔罪!”
宝玉被贾珩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
他还记得上次贾珩在演武堂处置赖大一家时的狠辣,刀光剑影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哪里敢反驳?
他连忙站起身,对着黛玉躬身道歉,声音都有些发颤:“妹妹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不该擅自给你取字,你别生气。我…… 我再也不敢了。”
黛玉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温和:“表哥不必多礼,我没有生气。”
“表哥也是好意,只是下次…… 下次还是先跟长辈商议一下为好。”
贾母也连忙打圆场,拉着贾珩的胳膊劝道:“珩哥儿,宝玉就是个孩子,不懂这些礼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咱们接着吃饭,别让这点小事扫了兴。”
“这藕粉桂花糖糕是林丫头爱吃的,你也尝尝。”
说着,就用筷子给贾珩夹了一块。
王熙凤见状,也跟着笑道:“就是就是,宝玉也是觉得林妹妹好看,才一时兴起,没多想。
”“林妹妹,你可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喝酒,我敬林妹妹一杯,祝林妹妹在府里住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