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倾城抵达的第二日,决战前夜。
联盟大营的最高指挥帐内,气氛凝重如铁。北原凛冽的寒风被厚重的兽皮帐幔隔绝在外,帐内燃烧的火盆却无法驱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陆冥、沈独步、闻人芷、迦楼罗、莫倾城、苍朔、萧破浪、铁心棠……大陆上残存的、愿意为存续一战的所有势力首脑,此刻尽数汇聚于此。他们或坐或立,神情肃杀,目光全部聚焦在帐篷中央。
那里没有寻常的沙盘,而是一座由闻人芷以精纯灵力构建的三维立体幻象。流光闪烁间,北原雪境的地形地貌被精准地复现出来,山川、冰河、隘口纤毫毕现。
在那片地势最险峻的区域,一道通天彻地的魔气光柱正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那便是天渊的所在。
忽然,大帐一角,一座由天机阁与苍茫古国合力打造的巨型“玄光水镜阵”亮起。水波般的涟漪散去,一道雍容而坚毅的身影清晰地浮现。
姬瑶月端坐于龙椅之上,她的身后是天启城残破但依旧矗立的宫殿。
她环视帐内众人,声音通过法阵传来,清晰而沉稳:“诸位,朕以苍茫女王之名,代表中州所有不愿屈服的生灵,正式授予沈独步先生临场总指挥权。此战,军令如山,违者,无论亲疏,朕必隔万里而诛之。”
这番话语解决了联军最根本的名义统帅问题。帐内众人,即便是萧破浪这等桀骜不驯的枭雄,也对这位以凡人之躯扛起国运的女王报以敬意,齐齐拱手领命。
“既如此,便开始吧。”沈独步走到沙盘前,神色平静。
战略讨论一旦开始,分歧立刻浮现。
“还商议什么!”浮萍盟主萧破浪声如洪钟,第一个开口,“我们有数十万大军,兵力数倍于敌,直接全军压上,用人命也能把那天渊给填平了!”
“莽夫之见。”凛风氏族长苍朔拄着一根白骨法杖,冷冷地驳斥,“天渊附近的地形,万年来早已被魔气侵蚀,对魔军有天然的地利加成。我军冒然深入,只会被逐个吞噬。当诱敌深入,待其锐气受挫,再行决战。”
莫倾城秀眉微蹙,提出了第三种方案:“敌人的核心是仪式,而非军队。与其进行大规模的兵力消耗,不如集结我等所有顶尖战力,组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利剑,直捣仪式核心,擒杀厉恨天。首脑一除,魔军自溃。”
帐内一时间议论纷纷,三种方案各有支持者,争执不下。
沈独步却始终没有表态,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在不断变化的灵力沙盘上缓缓移动。待所有人都把话说尽,帐内重归寂静时,他才抬起头。
他先是对萧破浪点头:“萧盟主的方案,气势如虹,能将我军的士气催发至顶点,适合作为总攻的号角。但缺点是,伤亡太大,且容易被敌军利用地形分割包围。”
他又看向苍朔:“族长的方案,老成持重,能最大限度发挥地利,减少伤亡。但……我们没有时间了。厉恨天的仪式每时每刻都在增强,拖延,就是慢性自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莫倾城身上:“莫掌旗的方案,是兵行险着,也是最有可能一击致命的方案。但我们对敌人的仪式核心一无所知,一旦突击失败,我军高层战力尽没,全军将不战自溃。”
他逐一指出了每种方案的优点与致命缺陷,分析得鞭辟入里,令人无法反驳。那份于纷乱中洞察本质的冷静与气度,让在场所有心高气傲的强者都为之心折。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之际,一直闭目推演的闻人芷,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方才的推演消耗了巨大的心神。
“天机阁的最终情报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清晰,“厉恨天身后的魔气光柱,不仅仅是仪式,更是一个名为‘九幽黄泉’的巨大领域。在此领域之内,所有魔修的力量会得到至少三成的增幅,而我方修士则会受到同等程度的压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此消彼长之下,联军的兵力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闻人芷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这个领域并非无解。它的能量源,是三个隐藏在领域三角位置的‘血能奇点’。唯有在同一时间,将这三个奇点尽数摧毁,领域才会崩溃。”
这份情报如同一盆冰水,将所有强攻和突袭的幻想彻底浇灭。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原来这才是他为我们准备的‘欢迎盛宴’。”沈独步喃喃自语,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猛地合上折扇,指向沙盘:“既然如此,计划便只有一个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全军,分为四部!”他以折扇为令旗,在沙盘上飞速划过,“由苍朔族长的凛风氏、铁心棠姑娘的碎骨门,以及萧盟主的浮萍盟主力,组成中军,自正面佯攻,吸引魔军主力,务必将他们的注意力死死钉在正面战场!”
“由莫倾城掌旗,率所有剑修及迦楼罗大师的佛门修士,组成左翼突击部队!”
“由姬瑶月女王麾下,夜隼统领的精锐,组成右翼突击部队!”
“左右两翼,不计代价,目标只有一个——摧毁位于两翼的两处‘血能奇点’!”
命令下达,所有被点到名字的人都神色一凛,拱手领命。
最后,沈独步的目光,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陆冥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既有信任,又有托付生死的沉重。
“而最关键的、位于天渊入口主祭坛的第三个奇点,防御必将是三个点中最为森严的,甚至厉恨天本人都可能在那里。它无法被大部队冲击,只能由最顶尖的单兵力量,撕开一道口子去突破。”
沈独步的声音微微沙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任务,九死一生。陆冥,它只能交给你。”
整个大帐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在了陆冥身上。
陆冥抬起头,平静地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只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我接了。”
声音不大,却重如山岳。
这一刻,所有人都再次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联军的阵势有多么庞大,无论沈独步的计谋有多么精妙,最终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依旧是眼前这个黑衣青年——这柄刺向黑暗心脏的,最锋利的矛尖。
计划敲定,诸将领命,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鱼贯而出,各自返回营中备战。
很快,巨大的指挥帐内,便只剩下陆冥、沈独被、闻人芷等寥寥数人。帐外风雪呼啸,帐内火盆噼啪作响,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大战,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