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氏族长，苍朔，那双阅尽万古霜雪的眼眸，在陆冥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怀疑与剧烈动摇的复杂审视，最终，他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做出了决定。
“为了证明你的血脉，你必须接受我族万年以来最严酷的试炼——祖灵之问。”苍朔的声音不容反驳，“若能通过，我便听你一言；若失败，你的神魂将永世沉沦于此，成为这片雪原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跨越空间，将陆冥牢牢锁定。
苍朔没有再多言，转身拄着玄冰法杖，向山谷深处走去，凛风氏的战士们如潮水般分开，他们的眼神不再只有敌意，更多了一种敬畏与好奇。
陆冥看了一眼身旁的迦楼罗与铁心棠，二人眼中皆是凝重。
他知道，这或许是唯一的路。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穿过守备森严的族地，他们最终来到山谷中心。一座由巨大黑色岩石搭建的古老祭坛，静静矗立在风雪之中，仿佛亘古便已存在，每一块石头都刻满了饱经风霜的古老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哀伤气息。
祭坛中央，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泉眼。泉水并非清澈，而是漆黑如墨，粘稠得仿佛是凝固的黑夜。这就是凛风氏的圣地——天渊祭坛，而这口泉，便是“记忆之泉”。
“你们，到此为止。”苍朔回身，法杖一横，拦住了想要跟上的迦楼罗与铁心棠。
一道无形的屏障在百丈之外升起。铁心棠焦躁地踱步，巨大的骨棒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深痕。迦楼罗则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低声诵念起经文，试图以精纯的佛力，为陆冥遥遥祝祷。
祭坛之上，只剩下陆冥与苍朔二人。
“年轻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苍朔的声音如同北原的寒风，“一旦开始，无人能中途将你唤醒，生死胜败，皆在你一念之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陆冥迎着那双锐利的眼眸，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平静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需再多言语。
“将手，伸进去。”苍朔指向那口墨色泉眼。
陆冥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右手，探入那冰冷刺骨的泉水之中，触感并非液体，更像是一种冰凉的、流动的精神体，带着无尽的悲凉，瞬间包裹了他的指尖。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泉眼深处传来！
陆冥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瞬间抽离。他的世界轰然崩塌，坠入了一片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当陆冥的意识再次凝聚成形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破碎的废墟之上。脚下是断裂的玉石长街，四周是倾颓的琼楼玉宇，这些巨大的建筑残骸，竟全都悬浮于一片死寂的虚空之中。
天空，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横贯整个天际的巨大伤口。那伤口边缘翻涌着混沌的能量，内部是深邃得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漆黑。
这，便是天渊的雏形。
无数无法名状的怪物，正从那道伤口中潮水般涌出，它们有的形如扭曲的阴影，有的由无数痛苦的面孔堆叠而成，发出洞穿神魂的尖啸，与下方悬浮城市废墟上的战士们惨烈厮杀。
那些战士，身披仿佛由星辰碎片铸就的战甲，手持形态各异的光铸兵器，每一次挥砍都能撕裂虚空。他们是守护者。
陆冥想催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他想移动，身体却如石化般无法动弹，他只能像一个最无助的凡人，被动地，也是被迫地，承受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一名守护者就在他不远处力竭倒下，身躯被三头阴影怪物瞬间撕碎。临死前，那双燃烧着不甘与绝望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陆冥的方向。
那股绝望、不甘与濒死的痛苦，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跨越了时空，狠狠砸进了陆冥的神魂之中！
“呃啊！”
陆冥的神魂剧烈颤抖，这并非物理攻击，而是最纯粹的精神冲击。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守护者在他面前战死，他们的神魂在消散前，都将最后的悲怆、愤怒与痛苦，如潮水般投射到陆冥这个唯一的“观察者”身上。
他的意志，在这亿万年的悲歌冲刷下，开始被飞速侵蚀。
就在此时，一头由无数怨念汇聚而成的庞大集合体，注意到了陆冥这个不属于这片战场的“异物”。它那由千万张痛苦面孔组成的“头部”转向陆冥，齐齐发出一声足以撕裂神魂的尖啸！
这股攻击的方式，竟与他曾遭遇过的“蚀魂散”有七分相似，但其强度，却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尖啸化作一道凝实的黑气，无视了空间与距离，径直向陆冥的神魂直冲而来。
黑气瞬间包裹了陆冥的神魂。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溶解，人格正在被剥离，整个人即将被这无尽的怨念所同化，成为这片古战场上一个新的、永恒的悲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