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一种巨大的茫然与无力感的宣泄。
舟上再次陷入沉默。闻人芷垂下眼帘，迦楼罗的佛珠捻动得飞快。末日天灾，非人力可及，这几乎是所有修士的共识。
陆冥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那份源自守护者血脉的决然，仿佛一座锚，定住了这艘在末日风暴中飘摇的小舟。
“做我们该做的。”
他的回答简单得近乎朴素，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独步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冥。他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股平静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入他几近混乱的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又吐了出来。
眼中的震撼与茫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与灼人的战意。
“对……做我们该做的！”沈独步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仿佛被重新点燃。他霍然起身，在狭窄的甲板上踱步，语速越来越快：“敌人是世界本身又如何？对手是天道宿命又如何？棋盘要被掀翻，我们就不能再当棋子！”
他话锋一转，骤然停步，俯身将甲板上的大陆舆图猛地铺开，动作之大，带起一阵劲风。
“既然棋盘保不住，那我们就做执棋人，把天下所有能动的棋子，都摆到我们这边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扭转乾坤的魄力。他指着地图，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首次提出了那个宏大的构想：“合纵连横，组建末日联盟！厉恨天的优势在于他个人的绝对实力，以及他计划的隐秘性。而我们的优势，在于‘大义’——守护这个世界的存续！我们必须将此大义传遍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迦楼罗闻言，眉头紧锁，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口说无凭。如此天方夜谭般的灭世之言，谁会相信？正道宗门只会以为这是魔道妖言，是万佛寺与你等为扩张势力而编造的谎言。”
“所以，”沈独步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一直沉默的闻人芷，“我们需要一个无法被反驳的证据，一个……来自‘天’的警告。”
闻人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没有多言，转身走入船舱。陆冥与沈独步、迦楼罗紧随其后。
船舱内，闻人芷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将动用天机阁圣女才能接触的禁忌星盘‘天璇仪’，直接观测世界因果的流向。此举会彻底暴露我的位置和意图，甚至可能遭到阁主墨渊的直接惩戒。”
她看向众人，语气却无比坚定：“但你们说得对，现在不是遵守规矩的时候。”
话音未落，她已盘膝坐下，取出一面巴掌大小、不知由何种兽骨与星石制成的古朴星盘。星盘上刻满了繁复而神秘的纹路，仿佛蕴藏着宇宙的至理。
闻人芷并指如刀，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一缕殷红的精血滴落在星盘中央。
“以我之血，请天机。”
她口中念诵着晦涩古老的咒文，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光打入星盘。那星盘仿佛活了过来，吸收了她的精血，盘上的纹路逐一亮起，光芒流转。
霎时间，无数星辰的虚影在小小的船舱内浮现、旋转，将此地化作一片微缩的星空。
仪式在数息之后达到顶峰。星盘中央猛然投射出一幅立体的星图，正是天坠大陆的轮廓。而在星图的最北方，代表北原雪境的位置，景象骇人至极！
众人清晰地看到，那里的空间法则已经极度扭曲，无数代表着怨念、死亡、绝望的暗红色因果线，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漩涡。
那漩涡仿佛一个饥饿的黑洞，正不断汲取着整个世界的气运，散发出末日降临的不祥气息。
证据确凿！
就在众人为这铁证而心神激荡之时，主持仪式的闻人芷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猛地抬眼，死死盯着星盘上一个一闪而逝的、代表着窥探的模糊老者人影，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我们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