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隼吐出的两个字，如两枚冰针，瞬间刺破了木屋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
陆冥和沈独步的动作同时凝固，屋内的气氛再次绷紧如弓弦。
“是追兵？”沈独步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夜隼摇了摇头，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异常凝重。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还带着暗红色血迹的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一个试图赚取赏金的散修身上拿到的。”夜隼的声音嘶哑而简练，“九渊门反应很快。在公输磐长老失去你踪迹的半日后，就以掌门凌微渊的名义，联合万佛寺，向整个东荒所有宗门、家族、散修联盟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血色追杀令’。”
沈独步接过那张纸，在火光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份通缉令的拓本，粗糙的纸张上散发着血腥与墨汁混合的味道。
陆冥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通缉令的最上方，是他的画像。画师的笔触极尽丑化之能，将他画成了一个青面獠牙、周身魔气缠绕的怪物，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世间一切的怨毒与憎恨。
画像之下，用朱砂写就的一条条罪状，更是字字诛心。
“九渊门叛徒陆冥，凡品道根，心性扭曲，早已暗中投靠魔教赤骨教，为宗门之耻！”
“其罪一：勾结魔教，屠戮东荒黑石镇满门，手段残忍，人神共愤。”
“其罪二：为夺魔功，于宗门之内残杀同门张悦、王虎等人，罪大恶极。”
“其罪三：于黑石镇据点内讧之中，为抢夺血魂幡，施展吞噬魔功，将赤骨教舵主残忍吞噬，其行径比魔道更甚，天地不容！”
……
一条条，一款款，黑白颠倒，指鹿为马。仿佛他陆冥生来便是为了作恶，他所做的一切，都被扭曲成了最邪恶的动机。
陆冥的血液一滴滴变冷。
他不在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甚至不在乎被画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通缉令的末尾，那两个并列的、盖着朱红大印的署名，却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九渊门。
万佛寺。
而在“九渊门”三个字的下方，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甚至抱有一丝幻想的名字，清晰地烙印在那里——掌门，凌微渊。
那个在他入门时，曾对他露出过一丝欣赏之色的中年文士；那个在公输磐要强行定他罪时，看似公正地将他罚入悔过洞的宗门之主。
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
不，不仅仅是放弃。
这是将他彻底定义为必须铲除的宗门之耻，是用整个宗门的信誉，向全天下宣告他的“罪恶”，动员整个正道的力量来将他挫骨扬灰！
这一刻，陆冥心中对“正道”二字仅存的、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幻想，如同被狂风吹过的烛火，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缕冰冷的青烟。
通缉令的最后，是足以让整个东荒修士都为之疯狂的悬赏。
“凡提供此獠确切行踪者，赏下品灵石一千！”
“凡能重创或生擒此獠者，可入我九渊门藏经阁，任选玄阶下品功法一部！”
“凡能斩杀此獠，携其首级来投者，立授九渊门客卿长老之位，并获赠万佛寺高僧开光之降魔宝杵一柄！”
沈独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随手将这张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纸，扔进了篝火之中。
纸张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捧无力的灰烬，随风而散。
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眼神已然一片死寂的陆冥，缓缓说道：“现在，整个东荒所有的正道修士，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木屋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篝火偶尔发出的哔剥声，像是在为某个世界的彻底崩塌，献上最后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沈独步看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陆冥，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凿进岩石的铁钉，字字千钧：
“东荒虽大，已无你我的容身之所。但天下之大，却有一处，能让你将这通天的冤屈，亲手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