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国家根本没把东方的召集令当回事,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就在泰西诸国的宫廷和教廷嘲笑那封《告万国天下书》的时候,一场足以改变世界的大远征,已经在东方帝国的腹地悄悄准备就绪。
永熙三年,六月二十,应天府,南京。
靖难之后,这里便从都城退为陪都。但高大的城墙和热闹的街市,依旧能看出一个王朝的底子。城外的龙江宝船厂,曾为三宝太监下西洋打造过无数巨船,沉寂近百年后,在永熙帝的命令下,再次忙碌起来。
只是今天,这片上千亩的厂区,被三万京营精锐和西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气氛紧张,防卫极其森严。
“沈大人,请随我来,陛下……就在里面等着您。”
内阁首辅沈炼刚下马车,龙江船厂的总工程师、工部右侍郎宋应星就亲自迎了上来,神情激动又带着敬畏。
沈炼点了点头,作为皇帝的心腹,他知道今天来干什么。可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当他跟着宋应星,绕过一排排正在建造的“应龙级”战列舰,走进那座最高机密的“甲字一号”船坞时,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船坞里异常安静,只有数千名工匠和格物院的学者,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工服,在五艘庞然大物之间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那五艘巨舰,主体用的是大明水师最可靠的“福船”船型,但个头比普通福船大了整整三圈。最奇怪的是,它们的内部结构被完全改动了。
“沈大人,您看!”宋应星的声音很自豪,他指着其中一艘快完工的,被命名为“慈航”号的巨舰,语气激昂的介绍道,“这便是陛下亲手画的图纸,我们花了三个月,日夜赶工,才勉强造出这五艘‘海上慈舟’!”
“这船的妙处,不在于打仗,而在于救死扶伤!”
沈炼走上舷梯,步入船舱,一股石灰、烈酒和草药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船舱里隔出上百个独立的小房间,墙壁刷着白色的防水涂料,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通风管。
“陛下管这叫‘负压隔离病房’。”宋应星解释说,“我们用船底的水力风箱和陛下设计的复杂管道系统,能确保每个病房的空气只能进不能出,排出的空气还要经过活性炭过滤。这样一来,就算船上收治了得了‘上帝之鞭’的病人,也断然不会造成交叉感染!”
“这……”沈炼摸着光滑的舱壁,一时语塞。
但这还不算完。
宋应星又带他参观了能做各种病理分析的“格物实验室”,里面有几十台“格物之眼”;参观了用硝石制冰,温度常年在冰点以下,能冷藏上万份血清和药材的巨型冰窖;特别是当他看到船底那台由京师科学院新研发,能同时熬几千人份汤药的巨型蒸汽锅炉时,这位以计谋出名的内阁首辅,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说“叫不醒他们,就打到他们醒”,底气到底在哪。
这哪里是医疗船队!
这分明是五座用大明最顶尖的技术和医学成果武装起来的,会动的海上要塞!是一把……要刺进欧罗巴那腐朽身体里,逼他们正视东方的刀!
***
永熙三年,七月初一,旗舰“慈航”号上。
如果说船本身已经够让人震惊了,那船上的人,更能看出朱见济用人的魄力。
医疗队的总领队有两个人。
一位是年过七十的太医院院使刘思敬,他在广州防疫战后,已经彻底信服了皇帝的“格物医道”。有他这块活招牌在,足以安抚那些对西学有抵触的传统医官。
而另一位,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新科格物科状元,年仅二十四岁的翰林院修撰,钱铭。他在化学和药理学上很有天赋。
“刘院使,您看,这便是陛下说的‘药理分析室’。”钱铭正指着实验室内一排排贴着奇怪符号的瓶瓶罐罐,兴奋的对刘思敬介绍,“学生按照陛下教的方法,已经能对大部分草药的有效成分进行初步萃取和纯化,这对我们精准控制药效,有大好处!”
刘思敬看着那些他闻所未闻的烧瓶、滴管和酒精灯,欣慰地捻须微笑。一个代表了中医几千年的经验,一个代表了格物新学的未来,这种新旧结合,正是朱见济想看到的。
但这支团队最特别的,还不是他们。
“刘大人!钱大人!”
一个声音从舱室门口传来,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里,透着一股激动。
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四十来岁的西洋人,名叫安托万。他本是法兰西宫廷的御医,三年前随商船来东方,不幸染上重病,差点死在广州。正是当时还是太子的朱见济,用几副中药和“物理降温法”,将他救了回来。
“尊敬的刘院使!”安托万对着刘思敬行了个抚胸礼,“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以大明皇家医官的身份回到故乡!陛下的胸怀和仁慈,简直像天主降世!”
他身后,还站着十几个肤色不同,但都穿着大明医官服饰的“归化”西洋医生和学者。他们都是朱见济这几年,从世界各地“捡”来或“买”来的人才。
“呵呵,安托万先生客气了。”刘思敬扶起他,和善的笑道,“陛下常说,医者没有国界。你们都是医道中人,又熟悉泰西的风土人情,这次远航,正需要借助你们的学识和口才,替我大明,也替天下苍生,敲开那扇因傲慢和无知而关上的门啊。”
朱见济派出的,不只是一支援助医疗队,更是一支由“前自己人”组成的,让整个欧罗巴上流社会都没法拒绝的文化先锋队!
***
深夜,旗舰药剂制备舱。
刘思敬将一张皇帝亲笔所写,盖着玉玺的明黄色药方,小心翼翼的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这就是陛下赐下,能对抗‘上帝之鞭’的……神方?”
一位老御医凑上前,看着药方,眼神由困惑转为震惊,最终变得狂热。
“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大黄……这……这不都是我们最常用的清热解毒药吗?普通药铺都能买到,怎么能叫‘神方’?”一个刚从太医院调来的年轻医官不解的问。
“寻常?”刘思敬听了,却是抚须而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再仔细看看,这方子后面的配伍和剂量!”
众人闻言,再次凑近细看。
“嘶——”
“用黄芪、党参做‘臣药’,大补元气,这是固本!用白术、茯苓做‘佐药’,健脾祛湿,这是防变!更用三七、丹参做‘使药’,活血化瘀,引药直攻病灶!这……这君臣佐使,阴阳调和,竟被陛下用的这么神!普通的方子,到了陛下手里,简直成了神兵天将的阵法!”一位精通药理的老御医首先看出了门道,惊叹道。
“不止!”一旁的钱铭接过话头,眼中满是崇拜。他指着药方末尾那几行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声音激动,“陛下还用格物之理,给这方子设计了一套‘九转提纯法’!用烈酒萃取、低温沉淀、反复蒸馏……这样制出的汤剂,药效比普通方剂强了十倍不止!这不是汤药,这是……能逆转生死的仙丹啊!”
听着这些想都不敢想的说法,看着这张既玄奥又科学的药方,在场所有的大明医者,都被朱见济那医术深深折服。
***
**永熙三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南京城,长江入海口,宝船厂外的秘密水师码头。
夜很深,江风猎猎。码头上很安静,没有百姓欢送,也没有百官送行。
五艘巨大的医疗船,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升起了代表“和平”与“希望”的白色龙旗。
岸边,只有内阁首辅沈炼和刚从京师赶来的兵部尚书于谦,这两位帝国重臣,在此为舰队总指挥——年仅二十三岁的靖海侯陈安澜,送行。
“安澜,此去西洋,万里之途,万事小心。”于谦拍着这位年轻将领的肩膀,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期许和凝重,“记住,你代表的,是大明的脸面。”
“末将明白!”陈安澜一身黑色戎装,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不,你还不明白。”一旁的沈炼却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郑重的交到陈安澜手中。
“这是陛下给你的,最后一封密诏。”沈炼的低声说道,“陛下让我告诉你,这次去,不是为了抢地盘,是为了收买人心。他允许你不惜一切代价,去展示大明的富庶,去送救命的药,去救助每一个肯放下偏见的人。”
“舰队所到之处,可以看病,可以送药,甚至可以开办小型的‘格物学堂’。总之,你唯一的任务,”沈炼盯着陈安澜的眼睛,说出了此行最核心的关键,“就是把我们递给欧罗巴的这份‘万国峰会邀请函’,变成一张……所有君主都会抢破头的……”
“……救命船票!”
陈安澜接过那沉甸甸的密诏,重重点了点头。一场以“仁义”为名的远征,就此开始。
就在他转身准备登船的最后一刻。
“将军!请留步!”
一艘挂着特殊标记的快船靠上了码头。一个一个脸带刀疤的黑衣信使从船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陈安澜面前,高高举起一个沉重的黑檀木盒。
“奉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当代族长,尼可洛·德·美第奇先生之命,”信使的声音嘶哑,语气急切,“为大明皇帝陛下的舰队,献上我主的一份……小小敬意和一个……血的警告。”
陈安澜皱眉打开木盒,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盒内的天鹅绒上,放着一把通体由黑色晶石打磨的匕首。匕首造型古怪,刃上还留着暗黑色的血迹。
盒子的夹层里,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美第奇家族熟悉的拉丁文暗语:
“……这把匕首,来自一个被我们埋伏杀死的‘智者会议’高层。这人身份神秘,武艺高强,尤其擅长精神控制的邪术。”
“……他死前一声没吭,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天上的满月。”
“……后来我们发现,凡是靠近这把匕首的人,心神都会变得安宁,不容易产生幻觉。但我方活下来的探子回报,在每个月圆之夜,拿着或靠近这把匕首的人,都会变得异常焦躁,充满攻击性,需要用铁链锁住,才能保证安全。”
“此物特性诡异,望将军慎用。望天朝珍重。”
陈安澜合上木盒,只觉手心一片冰凉。
远征还没开始,就已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