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散了。
不是风吹的。
是血腥味，太浓，把烟活活顶开的。
月光混着火光，照亮了园子。
修罗场。
郭勇带来的二十个东宫卫。
还站着的，不到十个。
个个带伤。
拄着刀，胸口疯狂起伏，大口大口的吞着冷气。
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全空了。
地上是刺客的尸体。
十几具。
扭曲。
狰狞。
大多死不瞑目，脸上还冻着最后一刻的错愕和恐惧。
尸体堆的正中央，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朱见济。
小小的身体，站的笔直。
他那张稚气的脸，溅了几点血。
苍白的皮肤上，那红色刺的人眼疼。
手里的三棱军刺还在滴血。
一根毒牙。
不远处，被郭勇钉在柱子上的刑罚长老还在挣扎。
长枪穿透了肩胛骨，把他钉死了，血顺着枪杆往下淌。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漏风的声音，一双瞎眼流着血泪，死死的“盯”着朱见济的方向。
这个晚上，他吹嘘的一切，都被这个九岁的娃，用一种他根本不明白的方式，碾成了渣。
偷袭，成了送死。
武功，输给了妖法。
“殿下。。。他还没死。”
郭勇捂着震的发麻的右臂，走上前，嗓子都哑了。
打完了。
可他心里，比开打前更慌。
这时，柱子上的刑罚长老，忽然爆出一阵疯癫的尖笑。
“嘿。。。嘿嘿。。。好一个太子爷，好一个朱见济！”
笑声里全是怨毒和不甘。
“老夫。。。输了。但你们，谁也别想活！”
话音没落，他干枯的身体里，忽然爆出一股不祥的气。
他全身的皮，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暗红色，一道道黑色的血线在皮下疯狂乱窜，像无数虫子在爬。
那根穿透他肩胛骨的长枪，竟然被他身体里爆开的力量，一寸寸的往外顶。
“不好！他要玩命！”
郭勇的脸刷的白了，下意识就要冲上去补枪。
可他快，刑罚长老更快。
“吼！”
刑罚长老仰天咆哮，一股远超之前的狂暴气浪从他身上炸开。
郭勇胸口一闷，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那杆长枪被硬生生震飞，当啷一声，掉在远处。
“一起死吧！”
刑罚长老挣脱了束缚，全身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和不祥的红光。
“将军！”
“保护将军！拦住他！”
两个离得最近的东宫卫，眼珠子都红了，吼叫着，不顾一切的举刀冲上去。
他们很忠诚。
也很没用。
刑罚长老看都没看。
随手一挥。
那两个壮实的卫士，身体在半空就拧成了麻花，飞出老远，撞上假山，软塌塌的滑下来，不动了。
胸骨，全碎了。
剩下还站着的卫士们，全都吓傻了。
这是什么怪物？
这根本不是人能打的！
所有人都绝望了。
就连不远处的小禄子，都吓得腿软，快瘫了。
只有朱见济。
他依然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个全身散发红光，力量还在往上窜的刑罚长老，眉头皱了一下。
前世在特种部队，学过点中医急救和人体经络。
闲的时候，金庸古龙都快翻烂了。
这种燃烧精血换力量的邪功，套路他太熟了。
无非是强行催动气血逆行，不计后果的压榨身体。
看着猛，其实破绽也最大。
“你练的，可是血影大法？”
就在刑罚长老狞笑着，准备大开杀戒的瞬间，朱见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在这片血腥的园子里，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刑罚长老的狂笑，停了。
他那张不似人脸的脸上，头一次现出惊骇。
“你。。。你怎么知道？！”
血影大法，是无生教的不传之秘，只有历代刑罚长老有资格练。
这个九岁的娃，他怎么可能一口叫出名字？
朱见济没理他，只是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又冷了三分。
“此乃邪功，以燃烧五脏精血为代价，强行催动气血逆行，聚于膻中，再冲向四肢百骸。”
他每说一句，刑罚长老脸上的惊骇就多一分。
朱见济的声音陡然拔高。
“郭勇！所有能动的人听着！”
“攻击他的鸠尾穴！”
“那里，是他强行汇聚气血的唯一关隘！是他的死门！”
鸠尾穴？
那是什么玩意？
大部分卫士都听傻了。
他们只知道砍人。
哪懂什么穴位经络。
但人群里，一个捂着断臂的老兵，眼睛却亮了。
他叫张老三，入伍前跟村里赤脚郎中学过几天。
知道人身上几个要命的穴位。
鸠尾穴，正在心口窝下面，是人身上的一处大穴。
他顾不上胳膊的剧痛。
看着太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一股狠劲上了头。
赌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地上捡起半截断裂的枪杆，用单臂撑着，朝着正在蓄力，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刑罚长老，恶狠狠的扑了过去。
“妖言惑众！死！”
刑罚长老被朱见济道破天机，心神大乱，只想立刻杀了他。
可他刚要动，眼角就瞥见一个不怕死的冲了过来。
他狞笑着，抬手就想把这蝼蚁拍成肉泥。
可他手刚抬起。
张老三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半截带毛刺的枪杆子，狠狠捅了出去。
不是要害。
而是精准的，戳在了刑罚长老心口窝下面。
鸠尾穴！
一瞬间，时间又停了。
刑罚长老高高举起的手，僵在半空。
他全身暴涨的红光，猛的一滞。
然后，噗的一声瘪了下去。
“呃。。。”
一声怪响，从他喉咙里发出。
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那根戳在自己鸠尾穴上的破木棍。
下一秒。
“噗！”
腥臭的黑血，从他口鼻耳朵里同时喷出来。
他强行催动的气血，被堵死了唯一的通道，在他体内疯狂冲撞，逆流，炸开！
经脉，寸寸断裂。
五脏，化为血泥。
他身上那层不祥的红光，飞快的褪去，换成了死人般的灰败。
全身的肌肉和皮肤迅速干瘪，萎缩。
几个呼吸。
一个狂暴的血人，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的枯柴。
扑通。
他直挺挺的向后倒下，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
功力，全废了。
人，只剩一口气吊着。
战斗，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已经彻底结束了。
活着的卫士们，全看傻了。
他们看看地上的干尸，又看看那个救了所有人的老兵张老三。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九岁少年身上。
敬畏。
狂热。
崇拜。
种种情绪，在他们眼里打转。
就在这时。
“快！这边有动静！”
“护驾！快护驾！”
远处，火光攒动，大片凌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正飞快的朝这边涌来。
大火和打斗声，终究还是惊动了父皇。
夜空下，朱见济抬起头，看向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
他笑了。
好戏，看完了。
该轮到演员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