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更是反应迅速,一言不发,转身便快步回了自己屋子,旋即拿着纸笔出来,寻了个石凳坐下,凝神准备记录。
他深知自己这位师伯,看似随口之言,往往蕴含深意,或成经典,绝不可错过。
江逸风见初步镇住了他们,心下微畅,又抿了口茶,方才继续说道:“其二,便是伤痕辨析。
譬如棍棒击打之处,皮肉之上常会显现两条平行的血带,中间反而苍白无血,此谓‘中空性皮损’。
据此痕迹,不仅可以断定凶器乃是棍棒之类,更可推算其粗细,甚至挥击的角度与力道。”
“又如生前被焚致死者,需查其口鼻之内是否有烟灰黏着。
因活人呼吸,必会吸入烟火尘埃。同时需验看喉管是否有灼伤,以及血液是否呈‘流注状’凝聚,这与死后焚尸之状,大有不同。”
接着,他又侃侃而谈,提及如何从细微处分辨不同毒物所致的中毒迹象,如何根据现场物品的摆放、血迹的喷溅形态、足迹的走向来重建案发时的情景,推断凶手人数、行动顺序乃至其身高习惯……
他引经据典,又夹杂着许多叶开等人闻所未闻的术语与方法,条分缕析,逻辑严密,直听得叶开运笔如飞,裴十三目光炯炯,连最初不屑一顾的萧灵儿,也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忘了反驳。
一番话毕,院内一片寂静,唯有秋叶飘落的细微声响。
几人再看江逸风时,目光已是大不相同,先前的不信与怀疑,早已被钦佩取代。
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位平日里看似闲散的江大郎,于这刑名侦缉之道,竟有如此精深玄奥的见地,仿佛身兼法曹老吏与仵作宗师的能耐于一身。
叶开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心中暗忖:师伯这些知识,从何而来?他隐隐觉得,师伯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而江逸风,享受着几人震惊的目光,心中那因困守宅中而产生的苦闷,倒也消散了不少。
接着的一连多日,那令人闻之色变的“芙蓉花盗”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未再犯案。
笼罩在成都城上的肃杀之气略略消散了些,各坊坊正得了上峰指示,开始催促辖内商铺、酒肆重新开张,以期恢复往昔的市井繁华,冲淡那血腥案件带来的恐慌。
江逸风也终于得以走出宅门,透一口气。
连日困守,虽有自己的小院和那些神秘物件解闷,终究不如外界鲜活。
他宁可信步于略显清冷的街市,感受着生活的松弛,也不愿天天待在府中。
与此同时,雪儿寻了个机会,悄悄向叶开汇报了连日观察的结果——阿郎晨起,确无那“一柱擎天”之相。
叶开听罢,眉头深锁,心中忧虑更甚。
师伯身体果然留有隐患,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就此作罢。
他思前想后,决定再行试探,务求确证。
眼见江逸风有外出之意,叶开便凑上前,故作轻松地怂恿道:“阿郎,憋闷了这些时日,不若出去松散松散?听闻金花坊的‘花间集’近日新来了几位擅唱吴侬软语的娘子,曲调婉转,颇有趣味,不若前去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