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无声地低语:“乱世活命需神话,哪管真身是红妆……”
这谎言,这沉重的神只外衣,她必须披上。
为了这满洞即将饿死的乡亲,为了那山脚下啼哭的婴儿,为了这吃人的世道,
她,陈硕真,别无选择。
老君洞的“神迹”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点燃了积压已久的干柴。
被“九天玄女化身”鼓舞的信徒,在陈硕真和章叔胤的带领下,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出山林。
他们手中的武器简陋至极——锈迹斑斑的柴刀、磨尖的锄头、削尖的竹竿,甚至只是几块坚硬的石头。
但他们胸中燃烧的怒火,却比任何精钢利器都更锋利。
睦州城,这座新安江畔的州治,在突如其来的风暴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刺史杨之安,此刻正沉浸在府邸后园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中。
他肥胖的身躯陷在软榻里,享受着美妾的殷勤侍奉,对城外骤起的喊杀声充耳不闻,只当是“刁民又在闹事”,斥责属下去“速速弹压”。
但这次,有些大错特错了。
起义军对这座城池的怨恨积累得太深。
城中早有大量不堪重负的贫民、漕工甚至部分低级胥吏被秘密联络,成为内应。
当陈硕真亲自率领的主力如尖刀般突至城下,那看似坚固的城门,竟被几个“内应”从里面奋力打开,饥渴愤怒的洪流瞬间涌入。
喊杀声、哭嚎声、兵刃撞击声瞬间取代了杨府后院的丝竹。
当杨之安终于意识到大祸临头,惊恐地推开美妾,连官靴都来不及穿好,只抓着他象征权力的金印,试图从后门逃窜时,一切都晚了。
火光映红了睦州城的夜空。
刺史府邸成了复仇的修罗场。
有愤怒的义军认出了这个曾高高在上、决定他们生死的“父母官”。
杨之安那肥胖的身躯在刀光剑影中笨拙地躲闪,他手中的金印砸向一个义军士兵的头,只换来更疯狂的劈砍。
钝刀砍在肉上的痛苦让杨之安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声嚎叫。。。。。。
他的妻妾儿女在绝望的哭喊中被卷入混乱的洪流。。。。。。鲜血染红了府邸精美的地砖、雕花的廊柱。
当陈硕真在亲卫簇拥下踏入这座象征着本地最高权力的府邸时,看到的已是满地的狼藉和刺目的猩红。
杨之安本人,身中数百刀,已不成人样,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枚沾满自己鲜血的金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陈硕真看着眼前惨状,眉头紧蹙。
她虽痛恨杨之安,但妇孺的惨死仍让她心头沉重。
她喝止了仍在发泄怒火的士兵:
“够了,杨之安已死,罪有应得,府中仆役、无辜者,不得再伤。”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暂时压制住了现场的混乱。
睦州易帜的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江南道,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报长安。
朝廷震动,皇帝李治震怒。
就在这短暂的权力真空和巨大的混乱中,陈硕真以惊人的速度稳固了对睦州及其周边地区的控制。
一个月后,在已被清理干净、作为临时行宫的睦州刺史府大堂(杨之安的血迹已被冲刷,但空气中仿佛仍残留着血腥),一场前所未有的仪式正在举行。
大堂内外,被肃穆而狂热的气氛笼罩。
经过精心布置,香案高设,粗陋但崭新的“文佳皇帝万岁”旗帜高悬。
陈硕真身着连夜赶制的赭黄袍——布料粗糙,针脚甚至有些歪斜,远不如真正的龙袍华贵,但在无数双炽热目光的注视下,却散发出一种草莽王者的独特威严。
她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戴上了一顶镶嵌着各种彩色石子(权作宝石)和野雉翎羽的“九凤冠”,象征着她“九天玄女”的身份。
脸上略施薄粉,遮掩了连日征战的疲惫,更凸显出那份坚毅。
她腰间,依旧悬挂着那对伴随她起于微末的双股剑。
章叔胤作为“国师”和主要策动者,站在阶下首位,神情激动。
童文宝等主要将领及最早追随她的骨干,皆身着能找到的最好衣料改制的“朝服”,肃立两侧。
在章叔胤高亢的引导和数千军民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陈硕真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位置——一张铺着虎皮(山中猎户所献)的胡椅。
她转身,目光扫过阶下那些饱经苦难、此刻眼中充满希望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她深吸一口气,清亮的声音响彻大堂内外,宣告着一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天厌李唐,暴政虐民,吾本九天玄女,奉天命下凡,拯救苍生于水火,今顺应天心民意,登临大宝,建国号‘文佳’,朕即‘文佳皇帝’。”
“文佳皇帝万岁!” 声浪直冲云霄,睦州城为之震动。
登基大典后,陈硕真立即开始论功行赏,大封功臣:
章叔胤为“仆射”(宰相),总领政务;
勇猛善战的童文宝为“大将军”,统领军务;
其他骨干如韩硕、冯氏兄弟等,皆封将军、尚书等要职。
她迅速发布诏令(尽管是口谕或简陋的布告):开睦州及附近所有官仓,赈济灾民;
废除部分苛捐杂税;整肃军纪,严禁扰民。
她的政权虽然草创,法令粗疏,但“杀贪官,开粮仓”的核心主张,以及她本人“文佳皇帝”的神异光环和亲民作风(她常亲自巡视赈济点,安抚老弱),如同磁石般吸引着饱受压迫的民众。
睦州、桐庐、於潜等地迅速被纳入掌控,起义的烽火以燎原之势向婺州、歙州蔓延,总兵力迅速膨胀至数万之众。
新生的“文佳”政权,声势一时无两,成为悬在李唐王朝东南腹地的一柄利剑。
而此刻,长安的太极殿中,刚刚处理完高阳公主谋反案、血洗了宗室的皇帝李治,正对着江南道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面色铁青。
东南的“妖妇”竟敢称帝?这无疑是对刚刚经历了内部动荡的皇权最直接的挑战。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丹墀下的群臣,最终落在那位戴着玄铁傩面、刚从刑场血腥中归来的忠勇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