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暖流与季风,船队抵达了遍布檀木、珍珠的琉球群岛;更向南,穿过吕宋海峡,一片传说中弥漫着奇异芬芳的群岛——被命名为“香料群岛”(大致位于今马鲁古群岛区域)——终于进入了东赵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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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批从香料群岛归来的船队,带回了让整个王都沸腾的货物:肉豆蔻、丁香、胡椒……这些色泽深沉、气味浓烈的植物果实,在中原乃至更遥远的西方,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它们能掩盖肉食的异味,是富庶与地位的象征,更是医药中的重要成分。消息传开,不仅东赵商贾闻风而动,连大汉本土的豪商巨贾也纷纷遣使前来,欲分一杯羹。
然而,利益的狂潮也带来了无序的争夺。先到的船队为了垄断资源,对香料树进行掠夺式砍伐,甚至与当地土着部落冲突不断;后至者则因利益分配不均,在海上、在港口械斗频发。香料群岛的生态与秩序,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这绝非文王开发海疆的初衷。
面对此乱局,文王赵桓与麾下精通律法、经济的能臣,历时一载,呕心沥血,制定并颁布了一部划时代的法典——《东赵海典》。此典不仅详细规定了海上航行、贸易、争端解决的律条,其最核心、最具开创性的部分,便是关于“香料群岛”等海外资源的开发模式。
《东赵海典·兴业卷》明确规定:
“凡海外新拓之地,其利源之开采,当以‘股份公司’制行之。以王室为发起,纳官府、商贾、乃至有功海民之资,共组‘兴业社’(即股份公司)。依出资多寡、贡献大小,定‘股分’,凭‘股契’分红。”
“各兴业社须订立章程,明权利、分职责,设董事局共议决策。王室持‘永续股’,不参与具体经营,但有一票否决之权,以确保国策大义。”
“凡开采,必循‘时禁’,取之有度,用之有节。毁林垦殖者罚,滥采幼苗者刑,并需植树补种,以保其地生生不息。”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它将王室、官府、民间资本的利益捆绑于一处,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海洋利益共同体”。很快,第一个试点——“东赵南洋香料兴业社”在王都新邺城正式成立。王室以特许勘探权和前期投入占股三成,三大市舶司各占一成,其余五成份额,向大汉及东赵境内所有符合条件的商号、海商公开招募。
募股当日,各地商贾携重金云集,股契被抢购一空。一张张精美的“股契”,不仅是财富的凭证,更是一张通往未知财富世界的船票。一种全新的、基于契约与规则的海上商业秩序,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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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东赵海典》与“南洋香料兴业社”的框架,对香料群岛的系统性、可持续开发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社内设立了“农技监”,专门研究香料作物的生长习性。他们不再盲目砍伐野生林木,而是选择适宜岛屿,开辟规范的种植园,采用轮作、间种等法,并严格规定采摘年限和数量,确保香料树的自然更新。他们甚至尝试将幼苗引种至琉球等气候相近的东赵属地,以分散风险,虽成效缓慢,却体现了长远眼光。
“海事监”则负责组建与管理远洋船队。标准的“东海艨艟”被进一步改进,船体更大,结构更坚固,配备水密隔舱和更先进的帆索系统,以适应漫长的香料航路。船队定时、定点往返于东赵与香料群岛之间,航行严格遵循探索出的安全航线,并建立了中途补给点。
在香料群岛,兴业社并非一味索取。他们设立“市易所”,用带来的瓷器、丝绸、铁器、粮食,与当地部落公平交易,而非强取豪夺。社内雇佣通晓土着语言的“通译”,尊重当地习俗,甚至帮助部落修建水利、防治疾病。这种相对温和的殖民策略,减少了抵抗,赢得了部分合作,也为长期的稳定开发奠定了基础。
(当然,对于长期陷于愚昧、顽固不化的岛夷,如果屡教不改,自有兴业社的‘一手书卷,一手刀剑’的开拓队,‘教导’岛夷顺从王化、归入文明世界的怀抱。)
收获的香料在东赵的博多港、釜山港集散。这里建立了巨大的仓库群和专门的香料市场。来自大汉各地的商人于此采购,再通过内陆商路,将香料销往长安、洛阳,乃至巴蜀、江南。香料的涌入,极大地丰富了大汉的饮食文化和社会生活,也为东赵和大汉中央财政带来了滚滚税收。
但文王与兴业社的雄心壮志,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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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赵海典》鼓励“通四海之货,利天下之人”。香料兴业社的商路,很快分成了向东、向北两大方向,宛如两条巨大的丝带,飘荡在古老世界的海洋上。
向西之路(东行西向):
这是传统的,也是利润最丰厚的路线。满载香料的船队从东赵出发,一部分沿大汉海岸线南下,经交趾(越南北部)、占城,穿越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在印度半岛的港口,如注辇国(今印度东南部),东赵的香料与印度的棉布、宝石、象牙相遇交换。更胆大的船队,会继续向西,借助季风,航向阿拉伯海,抵达波斯(安息)、阿拉伯诸港。
在这里,东赵的商人与中东、乃至地中海的威尼斯、热那亚商人接上了头。香料、丝绸、瓷器,这些东方瑰宝,通过这条海陆交织的网络,最终流向欧洲的宫廷与集市,其价格已然翻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东赵的名号,随着那馥郁的香气,传遍了西方世界。同时,中东的天文、数学知识,波斯的工艺美术,也随着返航的船队,流入东赵,再传入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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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海疆探索的脚步也永不停息。在庞大的利润预期刺激下,兴业社组织舰队向东探险。
这是一条更为艰险,也更具想象力的路线。文王赵桓始终对《山海经》中所述的“东海之外”抱有极大兴趣。在稳定了南洋航线后,他支持兴业社组建了一支特殊的“东探船队”。
这支船队利用在香料贸易中积累的巨大财富,建造了更坚固、储备更充足的特大海船。他们凭借初步掌握的季风和洋流知识,毅然驶向茫茫太平洋深处。这是一场豪赌,十船出发,能有三五船归来已属幸事。
然而,苍天不负。历经数次失败的探索,终于有船队在风暴之后,发现了一串串犹如珍珠散落的新岛屿(大致对应现印尼诸群岛乃至波利尼西亚群岛部分区域)。这些岛屿虽无香料,却有独特的物产如珍稀鸟类羽毛、特有的薯类作物,以及未曾与外界接触的土着文明。虽然短期内商业价值不如香料,但却极大地拓展了东赵的已知世界,并为未来可能的跨太平洋贸易开发殖民奠定了基础幻想。这条向东的航路,被史学家称为“东赵的太平洋探海之路”,其勇气与意义,在另一个时空维度里,足以媲美后来的地理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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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的持续开发,香料兴业社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它不仅为股东们带来了极其丰厚的回报,更深刻地改变了东赵,乃至大汉的文明进程。
经济上,东赵从大汉一个偏远的藩国,一跃成为整个东方世界海洋贸易的核心。新邺“帆樯如林,货积如山”,城内番商云集,各种语言交汇。以兴业社为蓝本,更多的股份公司被建立起来,从事珍珠捕捞、珊瑚采撷、海运保险乃至海外拓殖等事业。一套初具雏形的金融体系开始出现,包括汇票的使用、海上保险的萌芽,以及资本市场的初步活跃。
文化上,东赵成了东西方文明交汇的熔炉。佛教、道教与原始印度教元素在此碰撞。为了航海需要,天文学、地理学、造船技术飞速发展。东赵的船政学堂,成为了当时世界顶尖的海洋科技中心。一种敢于冒险、重视契约、放眼全球的“华夏海国文明”在东赵生根发芽,与中原大陆的华夏农耕文明形成了有趣的互补与对话。
政治上,文王赵桓因其高瞻远瞩,被尊为“海疆文王”。东赵虽名义上为大汉藩属,但其凭借强大的海军(由贸易船队护航力量发展而来)和雄厚的财力,在帝国内部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一种以海权、商业为支撑的藩国模式,为庞大汉帝国的治理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当然,挑战始终存在。漫长的航线上,海盗从未绝迹;西方(如假想中的罗马帝国残余势力或其他欧洲先行者)的商船队也开始尝试进入印度洋,竞争初现端倪;香料种植园的扩张,与土着部落的矛盾时有反复;过度依赖单一高利润商品的风险,也已初露端倪。
但无论如何,在文王赵桓和《东赵海典》所奠定的基石上,这个平行世界的大汉东赵,已经扬起了驶向深蓝的风帆。它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勇气、智慧与制度创新的故事。这只是波澜壮阔史诗的开篇,香料的气息混合着海风的咸腥,预示着一个海洋时代的来临,其涟漪必将扩散至整个世界史的走向。
注:《东赵国志》文王世家……王继武王之基业,开万里海疆,立南洋宣慰司,囊括诸岛,展华夏雄风,扬威四海,海夷咸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