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越来越急。
老人的指缝间渗出的暗红液体滴落在薄毯上，像绽开了几朵诡异的花。
像是风烛残年般的老家主艰难地抬眼，目光越过管家，死死盯住维克多。
喉咙里发出含混的气音：“快......”
虽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兰斯心中那层隐约的不安。
他皱眉看向老管家：“家主状态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老管家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却冷得像冰：
“兰斯先生，家主只是旧疾复发，过一会儿就好了。您和维克多少爷远途归乡，还是再等等先听家主把话说完吧。”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轮椅扶手上，指节却微微泛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家主刚咳过，还是让他歇着吧。”
兰斯忽然侧身，伸手想去扶轮椅的靠背，“交给我就好，我带他去休息。”
他的手刚要碰到轮椅，老管家像是被惊扰般猛地抬手，看似要抓兰斯的肩膀拦住他。
“兰斯先生莫急——”
他的指尖却带着一股腥风，直刺兰斯的咽喉，“家主喝点魔药就好......”
这一下又快又狠，指风里裹着一种特有的阴寒气息。
“维克多——”
兰斯忽然转头，“不如我们改天在拜访？我们改日再来。”
维克多正因为家主那句“你的母亲”而陷入思考。
此刻被打断思绪，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面目略显狰狞的管家。
“管家先生，你......”
随着维克多的声音传入兰斯耳中，他眼睛瞬间眯起，身体微微前倾，刚好躲过了那凶险的一抓。
“哦......”
管家立马收手，但那只苍白的手依旧微微朝前滑动了一分。
“我看兰斯先生身上有只小虫子，应当是当才路过花园......”
“你说什么，这怎么......”
维克多皱起眉头，这漏洞百出的蹩脚借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哦。这样么......”
兰斯打断了维克多的话。
“那多谢你了，你先推家主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和维克多少爷......去花园里走走。”
“呵呵，好......”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推着轮椅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时，维克多看到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这可疑的小动作让他愈发的警惕。
但望向兰斯时，对方只是轻轻按了按身前的空气，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维克多点点头，跟随着兰斯走出了房间。
刚踏上走廊的雕花地毯，兰斯便骤然停步，侧耳细听。
老宅的木楼梯在百年岁月里浸得沉郁，此刻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
像是有人在二楼的回廊上，正透过雕花栏杆往下看。
维克多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只瞥见一抹灰影闪过转角，快得像错觉。
但那掠过栏杆的袖口，仿佛绣着和老管家同款的银线家族徽记。
“兰斯......”
“不止他一个。”
兰斯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摩挲着腰间西洋佩剑的剑柄。
“刚才在房间里，他故意放慢动作让我躲开，不是失手，是试探。”
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服下可以压制绯暮果的魔药后，自己暂时不能使用全部的实力，那样的话药效便会消失。
刻意压制实力，导致自己的警觉性都变差了不少。
若不是维克多那一声带着疑惑的呼喊，他恐怕真要被那看似拙劣的试探蒙混过去。
兰斯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磕，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勉强压下心中的烦闷。
“二楼的人，脚步声太轻了。”
维克多忽然低声道，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盏摇摇晃晃的吊灯。
“你听，灯绳晃动的幅度，比风带起来的大得多。”
兰斯心头一凛。
果然，这孩子心性沉静，观察力却比他以为的更敏锐。
吊灯的金属链正以一种规律的频率震颤，不是风动，是有人在二楼踱步，每一步都踩在与吊灯共振的节点上——
对方在刻意发出信号，或是在计算他们的位置。
“小柔姐她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
兰斯沉吟片刻，“她非常讨厌这个庄园，正好方便，我们将计就计。”
“家主估计已经被挟持住了。”
兰斯在花园中的一个凉亭坐下，有些艰难地开口，这和他一开始心中的计划已经不是相去甚远了。
“斯特劳斯家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维克多也知道，斯特劳斯家族估计早就成为一个空壳了。
一枚被夫人，被德里克操纵的棋子。
“没事。”
维克多看着有些颓然的兰斯，“别给自己太大的担子，那些都不重要。”
兰斯看着维克多的眼睛，目光炯炯，但什么都没有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维克多继续道，“这是小柔姐说的，哪有什么千万年不灭的家族啊......”
“只要报了仇，只要人还在，所谓的斯特劳斯家族不也依旧存在吗？”
“人在，就有火。”
兰斯愣了愣，似是有点惊讶方小柔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说得对。”
他忽然侧过脸，耳尖微动——方才管家推轮椅碾过走廊地毯的沙沙声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主楼方向传来的、极轻的木窗开合声，像夜行动物缩回爪子。
“往左转，去藏书室。”
兰斯忽然起身拽着维克多转向侧廊。
“那里有直通花园的暗梯，比原路退回更稳妥。但走之前，得确认一件事。”
......
藏书室的橡木大门虚掩着，门轴在推开时发出老锈般的“咿呀”声，恰好盖过两人急促的呼吸。
室内弥漫着旧书与尘埃混合的沉郁气息，高及穹顶的书架像一道道沉默的城墙。
架顶垂落的黄铜灯链悬着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很长，缠在堆叠如山的古籍上。
“兰斯......”
“暗梯在这。”
兰斯低声打断道，将维克多往缝里推了推。
“下去后右转，尽头有块松动的石板，能听到花园的动静。等我信号。”
维克多刚攥住梯级的木栏，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擂鼓般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兰斯先生，躲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