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的肩膀在渗血，体内魔力因情绪激荡开始波动，四肢却传来一丝丝麻痹感。
他叹了口气，握剑的手却渐渐稳了，指尖的火焰重新燃起，比刚才更烈。
他想起老师临终前的话：“家族不是纹章，是站着的人。”
想起维克多所说的，“人在，就有火。”
也想起刚才管家眼角滚落的血泪——那里面，或许还藏着半分未被血族阴寒彻底吞噬的、属于“人”的痛苦。
“不愧是父子，说的话都这么像......”，兰斯将还冒着火的西洋剑插入地板，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老管家，还是让我来帮帮你吧......”
“我要保护的，从来不是空壳。”兰斯抬起头，火焰在他眼底烧得明亮，“是还没被拖进地狱的人。”
他突然侧身，避开管家扑来的肉翼，同时将佩剑反手挑向阅览台边缘的一个大型银制烛台。
那是去年家族庆典时，工匠用纯银打造的纪念摆件，烛芯周围还粘着未清理的银箔碎屑，是擦拭时磨损下来的粉末。
随着兰斯的动作，银制烛台被打翻，银粉随着书页纷飞扬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克制我？”
管家的嘶吼里裹着不屑，肉翼猛地扇出腥风，试图将银粉卷散。
但那些银箔碎屑刚触到膜翼边缘，就腾起刺鼻的白烟，倒刺瞬间蜷曲如焦炭——血族对银的畏惧刻在骨血里。
哪怕他已被力量和饥饿冲昏头脑，本能的剧痛仍让动作迟滞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兰斯体内突然炸开一阵剧痛。不是伤口传来的阵痛，而是骨骼错位般的锐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重组身体。
他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的瞬间，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原本合身的外套突然显得空荡荡的，肩膀处的衣料垮塌下来，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肩头。
比起方才的身形，此刻的兰斯足足矮了一个头，身形像株被狂风骤雨压弯后突然挺立的青竹。
下颌线条变得圆润柔和，原本被魔药恢复的冷硬轮廓褪去，露出女性特有的、带着倔强弧度的唇线，唯有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比之前更亮，亮得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星火。
她脑后的头发挣脱束缚，瀑布般垂落至腰际，发梢还沾着未散的火星。
“算了算了......到时候再问问大法师吧......”
管家的瞳孔猛地收缩。
“噗嗤——”
管家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嗤笑，肉翼扇动的频率都乱了半分。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兰斯，像是在看什么滑稽的闹剧，翼膜上未散的银粉灼烧着伤口，却没盖过他语气里的刻薄：“这就是你的后手？把自己变成个小丫头片子？”
兰斯刚稳住身形，长发垂落在肩头，衬得本就娇小的身形更显玲珑。
她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沫，听见这话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啧啧，”管家的肉翼故意在她头顶盘旋，带起的腥风扫过她的发梢，“看看你多可笑吧！你那所谓的计划，就是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突然俯身，巨大的阴影将兰斯娇小的身影完全笼罩，青灰色的爪子悬在她头顶，指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她脚边的地板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一个连剑都快握不住的小丫头，还敢说要保护谁？”
“握不住？”
确实，魔药失效带来的形态反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身形变娇小后，原本趁手的西洋剑显得格外修长，剑柄上的雕花硌得掌心发疼。
但她眼底的火焰没有半分减弱，反而因为这刻意的羞辱，烧得更旺了些。
“怎么不说话了？”
管家的笑声越发刺耳，“是不是发现自己蠢得可笑？处心积虑想揭穿德里克，结果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任人拿捏的样子？”
话音未落，兰斯突然动了。
她没有直扑上去，反而借着娇小的身形，像道赤色闪电般矮身滑出阴影。
宽大的外套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握着剑的手突然翻转，将过长的剑柄抵在小臂内侧，用一种更适合娇小身形的姿势重新握住——这些天来，她也早就习惯这样的身体了。
火焰顺着剑刃向上攀爬，在她掌心凝成小小的火球。
管家挥翼扫来的瞬间，兰斯猛地旋身，火球擦着翼膜飞过，精准地落在管家方才被银粉灼伤的伤口上。
“嗷——！”
管家痛得嘶吼，肉翼剧烈抽搐。
他这才发现，眼前这娇小的身影动作快得离谱，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每一次移动都带着古怪的灵动，却又藏着无边的狠厉。
“我的计划里，确实没算到会提前变回这样。”
兰斯的声音清亮，带着特有的脆感，却字字如冰，“但是你还是不要小瞧我来的好点。”
她在翼膜最宽处停下，转身时，火焰已在剑尖凝成细长的火鞭。
管家试图合拢肉翼将她夹碎，兰斯却借着惯性向后倒仰，身体几乎与翼膜平行，火鞭顺势缠住他最粗壮的那根翼骨。
他的后背还留着当年被刀剑划伤的旧疤，是他作为人类时的证明。
“小个子有小个子的优势，比如……”
火鞭猛地收紧，烫得翼骨滋滋冒烟，兰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更容易瞄准敌人的痛处。”
管家这才惊觉，自己竟被这副娇小的身躯逼得连连后退。
她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旧伤或薄弱点，像是拿着一把量身定做的钥匙，正在逐一撬开他血族形态下的伪装。
那些关于“小丫头”、“弱不禁风”的嘲讽，此刻都变成了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兰斯松开火鞭，借着翼骨的反弹力跃回地面。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立刻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因疼痛而弓起身子的管家，发间的火星簌簌落下。
“至于变成女孩子这件事，”她抬手将挡眼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少女光洁的额头，那里还沾着刚才战斗时蹭到的灰尘，“最让我烦恼的可不是身体变小了......”
“可惜，好像已经没有机会请教你解决我和他之间纠葛的办法了......”
管家的肉翼骤然绷紧，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戾气取代。但他再也说不出半句嘲讽的话。
那份属于“斯特劳斯”家最年轻供奉的、无论男女老少都藏在骨血里的倔强。
此刻正通过兰斯的剑，狠狠刺向他早已麻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