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货运站的秩序刚稳当,清晨的薄雾还没褪干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踏碎了宁静。
方正正对着货运站的调度账册蹙眉,通州知州就骑着快马冲了进来,马缰一勒,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他脸上满是焦灼,鬓角的汗水混着泥点往下淌,手里的奏折被捏得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了,指节攥得发白。
“帝师!出大事了!”知州声音发颤,喘得胸口起伏,“永定河下游决堤了!沿岸三个村子全被淹,老百姓泡在水里喊救命呢!”
他把奏折往桌案上一拍,声响刺耳:“昨天晌午就把奏折送出去,现在天都亮透了,还没到京城!再等朝廷批复下来,房子早冲没了,饿也得饿死一批人!”
方正猛地站起身,指尖划过账册上“通州到京城,急件三时辰”的墨迹,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京畿是天下枢纽,通州到京城才五十里地,急件却要磨磨蹭蹭三个时辰,遇上官道堵着,更是没个准点。这要是战时军情、灾时急报,耽误片刻就是无数条人命。
“必须建快驿!”方正眼神沉得像铁,语气没半点商量,“专门递急件,通州到京城,当天准到,一刻也不能拖!”
这是他明面上的主意,心底的疑团却压得慌:余党炸货运站没成,会不会把矛头对准快驿?他们一次次盯着京畿基建下手,到底怕啥?难不成这基建背后,藏着能断他们活路的东西?
“快驿?”知州愣了愣,搓着手原地转圈,脸上满是难色,“帝师,递急件得要脚力最棒的马,还得要靠谱的驿卒。可通州的好马,早被孙老黑那帮马商囤起来了,驿卒也缺人手,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啊!”
“马的事我来搞定。”方正早有盘算,“驿卒从禁军里抽精锐,再从民间招熟悉路况的骑手,双重保障,错不了。”
话音刚落,负责采买的官差就跌跌撞撞闯进来,脸憋得通红,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帝师,买不到马!孙老黑他们把马全藏后院了,说要想买,得按原价三倍付钱!”
“他还放狠话,”官差咽了口唾沫,“说快驿抢了他们的生意,要么高价买马,要么就别想建快驿!”
方正冷笑一声,指节在桌案上敲得咚咚响:“他倒会趁火打劫。”
当即让人备马,直奔孙老黑的马场。
马场里,孙老黑正坐在凉棚下喝茶,手里的紫砂壶被盘得油光锃亮。见方正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起身,眼角的褶子里全是精明,语气却热络:“帝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想买马?好说!一匹好马五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卖!”
“你这是抢钱呢!”随行的禁军统领忍不住上火,“寻常好马才二十两,你翻了一倍还多!”
孙老黑摊摊手,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抿了口茶:“帝师要建快驿,以后商户运货、官府递件都靠官府的马,俺的马可不就砸手里了?不多要点钱,怎么养活手下几十号伙计?”
方正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孙老板,永定河决堤的事,你该听说了吧?三个村子被淹,老百姓泡在水里等赈灾粮。要是急件能及时到京城,赈灾粮三天就能运到;要是延误了,老百姓流离失所,你这马场,还能安稳做生意?”
孙老黑脸上的笑僵了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却还是嘴硬:“那是官府的事,跟俺没关系!俺只知道,马是俺的,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是吗?”方正从袖里掏出一份文书,往他面前一递,“朝廷有规矩,逢灾逢战,官府可征调民间物资,给平价补偿。你要是执意抬价,就是抗命,这罪名你担得起?”
孙老黑的脸瞬间白了,额头冒出冷汗,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溅在衣襟上都没察觉。他没想到方正来这一手,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话。
方正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我也不为难你。快驿要五十匹好马,按二十五两一匹买你的。以后快驿的马料、马匹维修,全从你这里采买,价格比市价高两成。”
他盯着孙老黑的眼睛,语气诚恳:“快驿是长久生意,你赚的是长期钱,比一锤子买卖划算多了,对吧?”
孙老黑指尖摩挲着椅扶手,眼珠转了两圈,心里飞快盘算:马料、维修是常年需求,可比一次性抬价赚得多。他立刻换了副笑脸,连忙点头:“帝师英明!俺这就给您挑马,保证都是脚力最好的,跑起来能跟风赛!”
马的问题解决了,快驿的选址和驿卒训练立刻跟上。
方正把快驿设在通州城外的官道旁,每隔十里设一个驿站,五个驿站串起通州到京城的路。每个驿站里都备足了干爽的马料、清甜的井水,还有专门的换马区和休息棚,看着就踏实。
禁军抽调的二十名精锐,加上民间招募的三十名骑手,组成了快驿的驿卒队伍。训练场上,骑手们骑着马疾驰,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得地都发颤。
方正亲自下场指导,手里拿着马鞭指着前方:“递急件,安全第一,速度第二!遇到危险,先保急件,再保自身!记住,你们递的不是一张纸,是老百姓的命!”
李青瑶拿着账册走过来,额角带着薄汗,笑容却清爽:“按你的要求,驿卒每月工钱比寻常驿卒多三成,还有五两安家费,大家都卯着劲练呢,没人偷懒。”
她递过账册,指尖在“马料采购”一栏点了点:“孙老黑送来了第一批马料,质量还行,就是价格比约定的高了点,我按说好的价压回去了,他没敢多说。”
方正点点头,目光扫过训练的骑手,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余党这些天没动静,越是平静,越可能憋着大动作。
“青瑶,”他压低声音,“你让人准备两份文书,一份真的,一份假的,用不同的纸。万一余党动手,也好有个应对。”
李青瑶眼神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我这就去办!假文书用普通宣纸,真文书用防水的蜡纸,还会做个暗记,旁人看不出来。”
三天一晃而过,快驿试运营了。
第一个急件是通州的赈灾民情,驿卒小李骑着快马,一路疾驰,马蹄溅起的尘土追着身影跑。从通州到京城,只用了一个时辰,比以前快了两倍多。
京城的官员收到急件,又惊又喜,立刻上报皇帝。没过多久,皇帝的嘉奖圣旨就传了回来,钦差带着御旨直奔通州。
“京畿快驿,连通京城与通州,急件当日达,便民利国!”钦差站在快驿门口,扯着嗓子宣读圣旨,声音洪亮得能传老远,“特赐‘天下第一驿’牌匾,着方正尽快在京畿推广!”
消息传开,老百姓都涌到快驿门口看热闹,拍手叫好。商户们也乐坏了:“以后有急货要送,也能走快驿,太方便了!”
孙老黑还特意送来二十匹备用马,脸上堆着笑:“帝师,俺这马脚力没话说,以后快驿有需要,俺随叫随到!”
可试运营刚第五天,就出了岔子。
“帝师!不好了!”驿卒头领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个信封,脸色惨白如纸,“从京城送回来的赈灾粮调配急件,被人换了!里面就一张白纸!”
方正心里一沉,接过信封,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宣纸,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张空白纸,只有一点淡淡的墨香,还混着一丝刺鼻的火药味。
“急件从哪个驿站出发的?谁递的?”方正追问,语气里带着凝重。
“第三个驿站,是赵六递的!”驿卒头领喘着粗气,“赵六说,他在换马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偷袭,一棍子打在他后脑勺上,他当场就晕了,醒来后急件就被换了!”
方正立刻带人赶到第三个驿站。赵六正蹲在地上,后脑勺肿起一个鸽子蛋大的包,脸上有明显的淤青,衣服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沾着泥土和草屑,看着格外狼狈。
“帝师,俺对不起您!”赵六见了方正,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膝盖一软就想跪下,“俺没护住急件,俺该死!”
“起来说。”方正伸手扶住他,指尖碰到他后脑勺的肿块,赵六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你再想想,偷袭你的人有什么特征?”
“俺没看清脸,”赵六抹着眼泪,眉头皱成一团,“只闻到他身上有股浓得呛人的火药味,跟上次货运站的黑色粉末一个味道!还有,他骑的马,马掌是歪的,地上的蹄印能看出来!”
方正低头一看,驿站门口的泥地上,果然有一串马蹄印,马掌的纹路是歪的,旁边还散落着一点黑色粉末,正是硝石粉。
“追!”方正一声令下,声音斩钉截铁,“顺着马蹄印追,一定要把急件追回来!”
禁军们立刻上马,顺着马蹄印追了出去,马蹄声哒哒哒响,溅起一路泥水。方正和驿卒头领紧随其后,风刮在脸上,带着草木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追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山林里发现了一个黑影。他骑着马,手里攥着一个信封,正是被换的急件!
“站住!把急件交出来!”禁军统领大喊,催马往前冲,声音震得林间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黑影回头,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左手虎口有个月牙形的疤痕,正是之前破坏货运站的蒙面人!
“方正,又是你!”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刺耳得很,“你以为建了快驿就能安稳?我告诉你,你的基建,我会一个个毁掉!”
说完,他把急件扔给身后的黑衣人,调转马头就跑,手里突然扔出一个火药包。
“轰隆!”
火药包在地上炸开,烟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视线瞬间被挡住,耳边全是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
等烟尘散去,蒙面人和黑衣人早就没了踪影,地上只留下那个信封。
驿卒头领捡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的调配文书完好无损,只是边角沾了点泥土。
“帝师,急件找回来了!”驿卒头领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可方正却皱着眉,指尖捏着那张被换掉的白纸,眼神凝重:“不对。余党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换张白纸?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他把白纸翻过来,借着光仔细看,只见纸的背面,有一个用指甲刻的细小“调”字,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是想打探快驿的调度路线。”方正眼神一凛,“故意留个‘调’字,让我们以为他们要调包,其实是在摸清我们的换马时间和路线!”
回到快驿,方正立刻下令:“加强各个驿站的安保,每个驿站再加派两名禁军。驿卒递急件,故意绕两条弯路,别按固定路线走,让他们摸不着规律!”
接下来的几天,快驿风平浪静,再也没出现急件被换的情况,连可疑的人影都没看到。
孙老黑来送马料,看到快驿安安稳稳的,笑着说:“帝师,看来余党是怕了,不敢再来捣乱了!”
方正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远处的山林,语气沉沉:“他们不是怕了,是在等机会,一个能给快驿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虚假的安全,余党肯定在暗中憋着坏。
五天后,快驿正式运营,钦差亲自到场主持仪式。
快驿门口张灯结彩,红灯笼挂了一串又一串,老百姓敲锣打鼓,热闹得像过节。钦差手里捧着“天下第一驿”的牌匾,大声宣读御旨,声音洪亮。
方正接过牌匾,入手沉甸甸的,心里却始终提着心,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那眼神阴冷得很,像毒蛇藏在草丛里,让人浑身不自在。
仪式刚结束,就有驿卒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急色:“帝师!京城送来紧急军情!北方边境有异族异动,要立刻递交给榆林关守将!”
这是关乎边境安危的急件,容不得半点差错。方正亲自挑选了最精锐的驿卒小李,从李青瑶手里接过文书,仔细塞进小李怀里的特制布袋里——这布袋防水防火,还缝了暗扣,结实得很。
“路上小心,”方正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语气郑重,“遇到任何情况,都要保住急件!”
小李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帝师放心,就算拼了命,我也把急件送到!”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甩,马蹄声哒哒哒,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可小李刚走半个时辰,第二个驿站的驿卒就骑着快马赶来,脸上满是慌张,声音都变了调:“帝师!不好了!小李在第二个驿站换马时,被人劫持了!急件也被抢走了!”
钦差一听,脸瞬间白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声音发颤,手抖得厉害:“这……这可咋整?军情被劫,榆林关守将不知道异族异动,肯定会吃亏的!这要是打了败仗,咱们都得担罪!”
方正却突然笑了,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别急,他们抢的是假急件。”
众人都愣住了,满脸不解地看着他,眼里全是疑惑。
“我早就料到余党会盯着军情急件下手。”方正解释道,“之前让青瑶准备了两份文书,刚才给小李的,是用普通宣纸做的假文书,真的急件,半个时辰前就让驿卒从密道送去榆林关了。”
他指了指李青瑶,李青瑶笑着点头,手里拿着一张蜡纸文书晃了晃:“真文书用了防水蜡纸,还做了暗记,就算被抢,他们也辨不出真假。”
话音刚落,禁军统领就骑马赶来,脸上带着兴奋,声音洪亮:“帝师!我们在第二个驿站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那些蒙面人的踪迹!他们正围着假文书骂呢,要不要动手?”
“动手!”方正眼神一凛,语气坚决,“务必活捉首领,查清他们的据点!”
禁军们立刻冲进山林,蒙面人没想到抢来的是假文书,正气急败坏地撕扯着文书,嘴里骂骂咧咧,没半点防备。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蒙面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很快就被制服了大半。
一番打斗后,大部分蒙面人被擒,只有那个高个子蒙面人带着几个人趁乱逃走了。
被擒的蒙面人被押到快驿,“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如纸。其中一个年纪轻点的,吓得浑身发抖,没等审问就全招了,哭着说:“我们是岷王余党,首领就是那个左手虎口有月牙疤的大人!”
“我们的目标不是货运站,也不是快驿,”他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是想通过破坏京畿基建,扰乱朝廷秩序,然后联合异族,里应外合,颠覆朝廷!”
方正看着他,心里沉甸甸的:岷王余党的野心,远比他想象中更大。他们不仅想破坏基建,还想勾结异族,让天下大乱,老百姓再遭苦难。
远处的山林里,高个子蒙面人看着快驿的方向,眼神阴狠得能滴出毒来。他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响,声音沙哑又怨毒:“方正,你一次次破坏我的计划,这笔账,我记下了!”
身后的黑衣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假急件被识破,异族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高个子蒙面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奇怪纹路的令牌,扔给黑衣人,“那就让京畿彻底乱起来!”
他语气狠厉:“通知京畿各地的余党,三天后,同时对各个驿站、货运站动手!烧了他们的马料,毁了他们的驿道,我要让方正顾此失彼,分身乏术!”
“另外,”他眼神更冷了,透着一股血腥味,“去告诉异族,让他们提前进攻榆林关。我在京畿制造混乱,牵制朝廷的兵力,让他们一举拿下榆林关!”
黑衣人接过令牌,躬身应道:“是!”
方正站在快驿门口,看着被押走的蒙面人,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风刮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余党在京畿各地都有埋伏,三天后的袭击,将会是一场更大的危机。
“余党,”他低声自语,眼神坚定如铁,“你们想颠覆朝廷,危害百姓,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快驿要建,货运站要守,京畿的基建要一步步完善。”他抬头看向远方,声音洪亮,穿透了风的阻隔,“我要让信息通畅,让百姓安稳,让你们的阴谋,无处遁形!”
钦差看着方正的背影,由衷地赞叹:“帝师深谋远虑,真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可方正心里明白,一场关乎京畿安危、天下稳定的较量,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