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柜被翻的事像根刺，扎在刘莉心里。她没声张，只是每天把设计图纸和计算笔记塞进帆布包，带回宿舍锁进箱子——没做出东西前，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傅景宸那边倒顺，过了一周就捧着全套正式图纸来车间了。纸上的线条又直又匀，每个尺寸旁都标着公差，连螺丝用多大规格、孔要钻多深，都写得明明白白。
“机修车间答应帮忙做零件了！”傅景宸眼里亮着光，“你把这几个安装尺寸确认好，明天就能开工。”
刘莉拿着图纸比对车床，指出几个得现场量的位置。午休时车间没人，两人忙了起来——傅景宸拿个小本子记数据，刘莉熟练地摇着手轮，用卡尺量光杠的间距、溜板箱的高度，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这里得加个垫片。”刘莉指着光杠接头处，“这台车床用了好几年，接口有点磨，直接装会晃。”
傅景宸赶紧记下：“图纸上看不出这些，多亏你熟悉车床。”
数据交过去，第二天机修车间就开了工。等零件的日子里，刘莉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上午闷头干活，不仅完成定额，还主动多车了几个零件；下午活儿干完，就趴在工位上画安装草图，王师傅看在眼里，也没说啥，偶尔还会递过一把尺子。
“听说机修给你做零件呢？”孙鹏晃过来，手指敲着刘莉的工作台，“别到时候零件堆一堆，装不起来，白瞎厂里的料。”
刘莉正调卡盘，头都没抬：“能不能用，试过就知道。”
一周后，傅景宸推着个小推车来的，上面摆着锃亮的零件——连杆是磨过的，滑块光溜溜的，连小螺丝都拧得整整齐齐。
“现在看你的了。”傅景宸把零件摆开，语气里满是期待。
安装比想的难。图纸上看着顺，实际装的时候问题全冒出来：有个螺丝孔偏了半毫米，得用锉刀慢慢修；滑块卡得紧，又得磨掉点边角。刘莉耐着性子，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调，傅景宸在旁边递工具、递图纸，偶尔搭把手。
王师傅没过来帮忙，却总在关键时候“路过”。看见他俩卡着连杆装不上，就慢悠悠地说：“留两毫米间隙，机器转起来会热胀”；见刘莉拧锁紧螺母，又补了句：“用两个螺母对顶，防松”。每次师傅提点，刘莉都赶紧记下来——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门道。
最要紧的是装传动连杆，这玩意儿直接决定刀尖能不能走出圆弧。刘莉量了三遍尺寸，确认没问题，才用扳手慢慢拧紧螺丝。
“要不试试机？”傅景宸搓着手，声音有点发紧。
刘莉深吸口气，检查了一遍所有零件，点头：“试。”
不知啥时候，周围聚了好几个人——老师傅们放下手里的活，都想看个究竟；孙鹏也站在边上，抱着胳膊，眼神冷冷的。
刘莉按下开关，主轴“嗡嗡”转起来。她轻轻推动进给手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刀尖。
一开始挺顺，可刀尖刚碰到工件，突然“吱——”的一声，刺耳得让人牙酸！
“停车！”王师傅喊了一声。
刘莉赶紧关了机器，低头一看——导向滑块装歪了，磨到了溜板。她心里一沉，第一次试就砸了。
“拆了重调。”王师傅走过来，拿起滑块看了看，“第一次能转起来就不错，别慌。”
傅景宸也凑过来：“新东西都得调，我以前画的图纸，试了五六次才成。”
刘莉点点头，拿起扳手开始拆。周围的人没散，就看着她卸零件、找问题、一点点调整。孙鹏嘴角翘了翘，眼神里带着点幸灾乐祸。
调了装，装了试，来回折腾了三次。每次失败，刘莉都更沉下心——第一次是滑块歪，第二次是连杆长度差了点，第三次是润滑没跟上。
第四次试机时，天已经擦黑了，夕阳从车间高窗照进来，把机器都染成了金色。刘莉的手稳得很，慢慢推动进给手柄。
这次没了刺耳的噪音，只有刀尖切削工件的“沙沙”声，轻快又均匀。更让人眼亮的是，刀尖在工件上划出一道圆溜溜的弧，连铁屑都卷得整整齐齐！
“成了！”傅景宸先喊了出来。
刘莉没停，一直车完整个球头才停车。她拿起千分尺，手有点抖，量了一下——尺寸正好卡在公差中间，表面光得能映出人影，比老师傅手工车的还匀！
周围的老师傅们都点起头，有人还拍了拍手。张淑兰跑过来，一把抓住刘莉的胳膊：“莉莉！你太牛了！”
王师傅拿起那个球头，对着光转着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球面，嘴角终于往上扬了扬：“不错。”
只有孙鹏，脸憋得铁青，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刘莉看着手里的球头，眼眶有点热。之前受的闲气、熬的夜、流的汗，这一刻全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