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宣传栏前，新一期的厂报刚刚张贴出来。赵卫国站在栏前，目光落在自己那篇关于刘莉的通讯稿上，眼神却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挎在肩上的军用挎包带子。他刚刚从团委孙书记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刘莉和傅景宸的恋爱报告，组织上已经走完程序，正式备案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底。尽管刘莉之前几次明确的婉拒已经给了他信号，但直到此刻，听到这官方渠道的确认，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含蓄而积极的追求，彻底画上了句点。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初冬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许。失落是难免的，一种精心布局却未能如愿的挫败感萦绕心头。但他毕竟是赵卫国，是党委书记赵大海的儿子，是在各种场合都能应对自如的宣传干事。短暂的失神后，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得体而略显公式化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只是眼底深处少了些往日的神采。
他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转身，朝着技术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从容，只是比平时稍快了些。
在技术科办公室门口，他恰好遇到了正一起走出来，准备去食堂吃午饭的刘莉和傅景宸。
三人迎面碰上，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刘莉看到赵卫国，脚步微顿，神色坦然。傅景宸则一如既往地平静，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赵卫国身上，带着审视与平静。
赵卫国脸上迅速扬起笑容，那笑容比平时更灿烂几分，主动迎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打破了沉默：“刘莉同志，傅工！真巧，正说要找你们呢！”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刘莉脸上，语气真诚而爽朗：“听说你们二位向组织汇报了情况，这是大喜事啊！我代表宣传科，也以个人的名义，向你们表示祝贺！”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自己已知情，又将姿态摆得极高，直接将私人层面的追求转化为了同志式的公开祝福。
刘莉看着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心中微动，也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谢谢赵干事。”
傅景宸微微颔首，语气平稳：“谢谢。”
赵卫国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笑容更加自然了些，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话语流畅而出，带着干部子弟特有的、善于总结提炼的风格：“刘莉同志技术过硬，勇于创新；傅工理论扎实，视野开阔。你们二位结合，正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典范，是咱们红星厂青年职工携手进步的榜样！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连说了两个“太好了”，情绪饱满，听不出丝毫勉强。
“赵干事过奖了，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刘莉保持着礼貌的回应。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赵卫国从善如流，他看了看手表，做出一个恍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哎呀，差点忘了，厂办还有个稿子急着要改。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吃饭了，先走一步！再次祝贺你们！”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挂在脸上，随即利落地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背影挺直，步伐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赵卫国远去的背影，刘莉和傅景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赵卫国这番表现，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体面退场”。他主动祝贺，姿态大方，言语得体，既全了自己的面子，也避免了日后相见的尴尬，充分展现了其家庭背景所赋予的处事智慧和基本风度。
“他去厂办，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傅景宸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刘莉闻言，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经此一事，赵卫国果然如他表现的那般，彻底转向。他不再以各种理由频繁出现在技术科，食堂里也极少再“偶遇”刘莉。偶尔在工作场合碰面，他的态度热情而客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同志距离，仿佛之前那段热烈的“宣传与接近”从未发生过。
他的注意力，似乎真的完全转移到了宣传科的本职工作以及厂里其他需要树典型的青年骨干身上。一场潜在的情感风波，就这样在当事人的坦荡与另一方的理智退让下，悄然平息，只留下些许可供谈资的余韵，渐渐消散在厂区日常的烟火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