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话音落下，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
所有人都看向秦毅，等待他究竟是会因压力而失态，还是能给出一个真正具有说服力的回应。
秦毅没有立刻反驳。
他微微垂眸，手指在面前的控制面板上快速划过，动作精准而沉稳。全息投影上的内容再次切换。
“菲尔德董事的问题很尖锐，但也点出了核心。”秦毅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们确实无法‘抓住’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幽灵。所以，‘中枢’前期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抓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雅各布身上：“我们的目标是——先让这个‘幽灵’显形，再判断其是敌是友，最后制定精准对策。 被动防御和盲目出击，都是下策。”
全息投影上，清晰分列了三个阶段的目标和实施路径：
第一阶段：显形
1. 数据织网：整合“影网”已有数据、GtI泄露文件、边境袭击现场残留物分析、阿萨拉废墟“第三方”痕迹数据、旧港异常元件信息，以及全球安全总监办公室所能提供的、一切关于“沉没成本”海域及异常技术活动的非核心情报，进行关联性深度挖掘。
2. 行为建模：基于现有碎片信息，建立多个可能的“第三方”行为逻辑模型，并利用影网进行模拟推演，预测其下一个最可能的活动区域或目标。
3. 静默警戒：在模型预测的高概率区域，秘密部署佐娅设计的“数字绊线”传感器网络。
同时，由王宇昊选拔的精干侦察小队，以非官方、低姿态方式，在上述区域进行“狩猎式”潜伏观察，只记录，不接触。
第二阶段：辨析
1. 痕迹分析：一旦“绊线”或侦察小队捕获新痕迹，立即启动最高优先级分析，力求在痕迹消失前，获取最大量技术特征、行动模式信息。
2. 意图评估：结合其行动目标、手段、以及对平民和非关键设施的态度，综合评估其敌意等级和潜在战略意图。
3. 策略选项：根据评估结果，准备多套应对预案，从“秘密接触尝试”到“有限度精确打击”，确保快速响应。
第三阶段：应对
投影上只显示了几个关键词：接触、遏制、清除、利用。具体方案留白，却更显深意。
“至于菲尔德董事质疑‘中枢’的能力，”秦毅看向菲尔德，语气转为一种近乎冷峻的坦诚。
“‘中枢’并非万能。我们真正的优势，在于整合与聚焦。我们整合分散在各处的、被忽视的异常数据碎片；我们聚焦于这个被传统安全视野忽略的、却可能致命的‘非对称威胁’。我们不需要替代现有任何部门，我们是为现有体系提供一个专门应对新型威胁的神经末梢和快速反应模块。”
他再次操作，调出一张权限和资源需求表，内容极为精简：
权限需求：临时性跨部门数据调阅权限；在预警区域部署被动传感器的许可；一支小型、高度自主的侦察\/分析团队的独立指挥权。
资源需求：现有“中枢”预算内调配；必要时，可申请使用部分“影网”冗余算力及王宇昊特种作战部门的备用人员。
“我们要的不是庞大的机构和无限的资源，而是一个高效、精干、专注的‘特遣队’，用最小的成本，去验证这个威胁的真实性与严重性。”
秦毅最后总结道，“如果两个月内，‘特遣队’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或证明此威胁不足为虑，我自愿解散该小组，并接受董事会对我判断力的质询。”
以退为进，责任自担。
这个姿态，让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董事微微动容。
秦毅没有要求更多权力，反而画下了明确的红线和自己承担失败的后果。
雅各布·哈夫克终于再次发声，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比十个看得见的堡垒更让人难以安眠。秦总监的方案，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去‘看’的方法，而不是继续猜测和争吵。”
他做出了决断：“批准成立‘第三方威胁特遣调查组’（简称‘特调组’），秦毅担任组长，直接向我及安全委员会汇报。授予其提案中所请的临时权限。资源由菲尔德董事协调，在不影响主要战线的前提下优先保障。德穆兰总监负责全程技术安全监督。时限两个月。我要看到切实的进展报告，而不是更多的‘可能’和‘疑似’。”
“是！”秦毅沉声应道。
大局已定。
菲尔德脸色有些阴沉，但雅各布已亲自拍板，他无法再公开反对，只能盘算如何在资源协调和监督环节施加影响。
会议结束后，秦毅没有在总部多做停留。
他婉拒了几位董事试探性的攀谈，乘坐专车迅速返回鹰巢。
车窗外的城市光影流淌，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
董事会的胜利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回到鹰巢地下指挥中心，佐娅和王宇昊已经在等候来。麦晓雯也在，她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神情有些拘谨，但眼神明亮。
秦毅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传达了董事会的决议和雅各布的命令。
“‘特调组’正式成立。我们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秦毅的目光扫过众人，“佐娅，你负责整体数据整合、模型构建和‘数字绊线’网络的技术实现。麦晓雯协助你，重点是GtI数据验证和反追踪遮蔽。”
“明白。”佐娅和麦晓雯同时点头。
“王宇昊，我需要你在一周内，从你的老部下和特种作战部门中，筛选出六到八名最顶尖的侦察、渗透和战场痕迹分析专家，组成地面行动队。”
“人员要求：绝对忠诚、经验丰富、心理稳定、并且……对超越GtI vs 哈夫克的传统叙事有一定独立思考。你来带队。”
王宇昊眼神锐利：“人我有，思想筛选需要一点时间，但没问题。”
众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佐娅和秦毅两人。
他走到巨大的战术地图前，目光深邃：“佐娅，你觉得，哈夫克内部，像我们一样，对现状不满，渴望用更高效、更聪明、也更……‘人性’的方式去应对未来挑战的人，有多少？”
佐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技术部门里不少，尤其是一线研发和那些被官僚流程拖累的项目组。一线部队的中下层军官，特别是经历过无谓伤亡的那些，可能也有共鸣。甚至部分情报分析员……他们能看到更多碎片，却无力拼接。”
“我们要找到他们。”秦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心，“不是搞阴谋串联，而是以‘特调组’的工作为契机，展示一种新的工作模式——高效、务实、尊重专业、目标清晰。用实实在在的成果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去吸引志同道合者。”
他转过身，看着佐娅：“这个小组，不仅要查出‘第三方’的真相，还要成为一颗种子，一颗名为‘革新’的种子。我们需要的是认同这种理念的‘革新派’，而不是单纯忠于我个人的派系。未来，无论是应对GtI，还是面对更神秘的敌人，甚至是构建雅各布先生所说的‘新世界’，我们都需要一批有同样眼光和执行力的人。”
佐娅眼中闪过光彩，那是理解与支持的光芒：“我明白了。‘特调组’是我们的第一块试验田，也是第一面旗帜。我会在数据层面留意那些表现出类似倾向的内部人员。”
“小心甄别。”秦毅叮嘱，“真正的‘革新者’和单纯的投机者或抱怨者，是不同的。我们要的是建设者。”
秦毅站在指挥中心的核心，如同一个开始编织无形网络的蜘蛛。
他要对抗的不再仅仅是GtI的枪炮，还有内部的掣肘、未知的威胁，以及如何在夹缝中，培育出属于自己的、指向未来的力量。
“革新派”的蓝图，在他心中渐渐清晰。这条路注定孤独而危险，但至少此刻，他已不再是一个人。
种子已经播下，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