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凡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机油、福尔马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腥甜味的空气灼烧着肺部，牵动胸口的闷痛。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滴答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沉重而谨慎地走去。
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布满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废弃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般扭曲盘绕在四周，锈迹斑斑的阀门和支架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
空气中那股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腐败甜香，令人作呕。
每走一步，程凡都感觉心脏被无形的绳索勒紧一分，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不仅要提防可能存在的规则陷阱，还要时刻留意头顶啃噬者的动向，更要关注林薇的状态——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脚步踉跄，随时都可能倒下。
“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被巨大金属储罐和密集管道遮挡的角落。
绕过一座小山般锈蚀的圆柱形金属储罐，手机微弱的光柱终于捕捉到了滴答声的源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早已废弃的冷凝水收集槽，槽体下方连接着一根同样锈蚀的排水管，但排水管的阀门似乎损坏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排水管一个破损的缝隙中，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渗出、坠落。
“滴答……”
液体滴落在下方一个同样积满了厚厚一层暗红色粘稠物质的水泥洼地里，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声音。
那洼地里的粘稠物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和……腐败的血腥味，光线照射下，能看到那粘稠物表面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灰白色的……碎片，像是……风化的骨屑。
而更让程凡和林薇头皮发麻的是，就在那个破损的排水管下方，紧靠着收集槽的冰冷金属壁，蜷缩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碎花睡衣的女人，她背对着他们，身体缩成一团，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
长长的、油腻打结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和脖颈。
手机光柱下，女人裸露在睡衣外的手臂和小腿，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灰白色，毫无血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死灰。
她的身体周围，弥漫着一股更浓烈、冰冷的怨气和不祥感。
“滴答……”又一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落下，几乎就滴在女人脚边。
程凡的心沉到了谷底，又一个受害者？还是……某种新的诡异存在？他死死盯着那个无声啜泣的背影，全身肌肉紧绷，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冷汗。
林薇更是吓得浑身颤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程凡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收集槽旁边冰冷的水泥地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光柱移过去。
地面上，同样是用尖锐物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比墙上的警告更加潦草和绝望。
“别看她！别出声！她在哭！哭久了……她会找你！”
“快走！离开这里！…灰指印…没救了……”
字迹的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充满了刻字者临死前的恐惧。
程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新的规则！
别看她！视觉规则？
别出声！声音规则，与管道一致，但指向这个哭泣的女人？
她在哭！哭久了……她会找你！时间规则？哭泣持续时间触发？
灰指印没救了！印证了侵蚀的可怕结局！
三条规则，而且指向同一个源头——那个无声啜泣的灰白女人。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程凡全身，他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那个女人哪怕一眼，同时用眼神严厉警告林薇绝对不能看。
林薇也看到了地上的刻字，本就苍白的脸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眼神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她手臂上的灰黑指印颜色似乎更深了，那股阴冷的麻木感正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蔓延，让她感觉那条手臂越来越不属于自己。
头顶的嗡嗡震动声陡然增大，伴随着金属扭曲摩擦的刺耳噪音，啃噬者似乎已经突破了管道口最后的障碍，即将降临这个设备层。
前有哭泣的诡异女人，后有索命的金属怪物，程凡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分析，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区域，但往哪里走？设备层四通八达，但每一个黑暗的通道都可能是新的陷阱。
他目光扫视四周，在手机光柱的极限边缘，就在哭泣女人所在位置的对角线方向，大约十几米外，有一扇半开着的、厚重的防火铁门。
门后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但那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管道或巨大设备完全堵死的出口。
“走那边！别回头！别看她！”程凡用口型无声地对林薇示意，同时极其缓慢地、不发出任何脚步声地开始向防火门方向移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布满地雷的雷区，他必须确保绝对安静，不能惊动那个哭泣的女人，也要尽量避开头顶即将降临的啃噬者。
林薇咬着牙，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灰黑手臂，艰难地跟上。
“滴答……滴答……”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嗡嗡嗡……嘎吱——”头顶的震动和金属扭曲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头顶。
就在他们艰难地移动到距离防火门还有不到五米的地方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蜷缩在收集槽下的灰白女人！
哭泣声！她发出声音了！虽然极其微弱，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程凡和林薇的脚步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怨念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地上的刻字在程凡脑中疯狂闪现。“别出声！她在哭！哭久了……她会找你！”
触发条件……达成了？！
“呜……呜呜……”
那压抑的哭泣声陡然拔高，变得凄厉、怨毒，不再是之前的无声啜泣，而是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憎恨的嚎哭。
声音穿透耳膜，直刺灵魂深处，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与此同时，那个蜷缩着的灰白女人身体猛地一颤，她原本耸动的肩膀停止了动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的、如同生锈机器般的转动。
她……要转过来了！
“跑！！！”程凡再也顾不上什么绝对安静，死亡的阴影如同巨浪般拍下。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吓傻的林薇狠狠推向那扇半开的防火铁门，同时自己猛地转身，将手机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个正在转动的灰白身影。
他并非想看，而是本能地想要确认威胁，但这惊鸿一瞥，却让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女人转过了半张脸！
那根本不是一张活人的脸，皮肤是死一样的灰白，布满蛛网般的深紫色血管，如同龟裂的瓷器。
她的眼睛瞪得巨大，眼白完全被浑浊的黑色占据，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深渊，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她的眼角不断涌出，顺着灰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破碎的睡衣上。
而她的嘴巴，以一个完全违反人体结构的角度撕裂开来，一直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和几颗残缺、发黑的牙齿，那凄厉怨毒的哭泣声，正是从这个黑洞里发出的。
更让程凡魂飞魄散的是，在她灰白的脖颈和裸露的肩膀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数十个乌黑发亮、边缘如同灼烧过般焦黑的——灰指印。
“呃啊啊啊——！！！”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盖过了哭泣，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狂暴的怨气，她那双漆黑的、虚无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程凡。
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程凡的意识上。
他眼前一黑，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中搅动，身体的动作瞬间迟滞。
“程凡！！”林薇已经扑到了防火门前，回头看到程凡僵立原地，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而那个浑身布满灰指印的恐怖女人正带着浓烈的怨气向他扑来。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拉开沉重的防火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他们头顶炸开，通风管道口处，一块巨大的、锈蚀的金属盖板被狂暴的力量撞飞。
一个由扭曲金属管道和高速旋转的锋利口器构成的恐怖钻头——啃噬者，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饥饿感，如同陨石般砸落下来。
它正好落在了程凡和那个布满灰指印的哭泣女人之间。
高速旋转的金属口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本能地噬咬向离它最近的、散发着浓烈怨念气息的目标——那个哭泣的女人。
“吼——！！！”
哭泣女人发出一声更加怨毒的尖啸，似乎对啃噬者的攻击感到极度愤怒，她那灰白、布满灰指印的手臂猛地挥出，手臂在空中竟然诡异地拉长、扭曲，如同橡皮筋般，带着一股阴冷的黑气，狠狠抽向啃噬者的金属主体。
“铛！！！滋啦啦——！”
金属撞击的巨响和能量对撞的火花瞬间爆开，哭泣女人的手臂抽在啃噬者布满锈迹和油污的躯体上，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一股黑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怨气缠绕上啃噬者的金属表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程凡脑中那剧烈的精神冲击为之一松，他瞬间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走！”他强忍着头痛欲裂的眩晕感和手上伤口传来的剧烈麻木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扇被林薇拉开的防火门。
林薇早已先一步钻了进去，程凡紧随其后，在冲入黑暗门洞的瞬间，他猛地回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防火门内侧冰冷的把手，狠狠地向内一拉。
“哐当！！！”
沉重的防火铁门发出一声巨响，死死地关上，世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程凡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铁门，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剧烈的头痛和胸口闷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黑暗中，林薇压抑的、带着极度痛苦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厚重的防火门似乎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两个恐怖存在的战斗余波，但程凡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摸索着找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的裂纹更多了，光线变得更加微弱和闪烁，电量显示只剩下10%。
他艰难地举起手机，微弱的光柱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衣室或者小型工具间，只有几平米大小，墙壁是同样冰冷的水泥，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散落的、布满灰尘的蓝色工作服和安全帽，还有几个锈蚀的工具箱。
空气沉闷，带着浓重的灰尘味，但没有了外面那刺鼻的福尔马林和血腥味。
林薇蜷缩在另一个角落，背对着程凡，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她右臂的伤口在刚才的亡命奔逃中似乎又撕裂了，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破烂的睡衣袖子，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更让程凡心头一沉的是，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林薇手臂上那三道乌紫发黑的抓痕周围，灰败的区域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已经覆盖了她小半个上臂。
那灰败的色泽更深了，几乎变成了死寂的墨黑色，皮肤下的血管都呈现出不祥的深紫色，仿佛有黑色的藤蔓在她皮肤下蔓延。
侵蚀……在加剧，而且速度远超他手上的伤口。
程凡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只是伤口边缘的灰败，此刻已经扩散到了整个手掌，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触感冰冷而麻木，仿佛戴上了一层死皮手套。
那股阴冷的麻木感正沿着小臂缓慢向上爬升，伴随着一种细微的、如同蚁噬般的麻痒感，他尝试握拳，动作变得异常僵硬、迟钝。
灰指印的诅咒……正在吞噬他们。
“林薇……”程凡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林薇猛地转过身，脸上布满泪痕和灰尘，混合在一起，显得无比狼狈和绝望。
她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濒死的麻木。“没……没用的……”她看着自己那条被灰黑色侵蚀的手臂，声音颤抖。“刻字的人说了……没救了……我们……我们都会变成怪物……像外面那些东西一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击垮了她。
程凡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但他不能放弃，放弃就是死。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林薇身边，蹲下身，用那只尚且能动但同样灰败的手，抓住她冰冷的肩膀。
“听着！”他强迫自己直视林薇空洞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没结束！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这鬼地方一定有出去的路！也一定有……解决这鬼东西的办法！”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但他必须给林薇，也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外面的东西进不来，我们暂时安全，先处理伤口，至少……别让它恶化那么快！”
他目光扫向角落的工具箱，就在他准备起身去翻找工具箱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震动声，突然从厚重的防火门另一侧传来，虽然隔着厚重的铁门，声音被削弱了很多，但程凡绝不会听错。
是啃噬者，它还在外面！而且……似乎离门很近，它和那个哭泣女人的战斗结束了？谁赢了？
程凡和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刚刚升起的微弱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更糟糕的是——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无比的滴水声，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更衣室内响起。
程凡和林薇的身体瞬间僵住，声音……来自他们的头顶！
程凡猛地抬头，将手机微弱闪烁的光柱投向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天花板——只见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栅栏缝隙中，一小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凝聚，然后……滴落下来。
“啪嗒。”
那滴粘稠的液体，正好滴落在林薇面前的地面上，溅开一小朵不祥的暗红之花。
“呜……”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遥远距离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如同幽灵的叹息，若有若无地……顺着通风口的缝隙，飘进了这间狭小的更衣室。
林薇眼中的绝望瞬间化为了彻底的疯狂和恐惧，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滴暗红的液体，又猛地抬头看向那漆黑的通风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
程凡的心跳几乎停止，防火门外是啃噬者，头顶通风口渗透着哭泣女人的怨念和脓血，灰指印的侵蚀在体内疯狂蔓延。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般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路，工具？武器？或者……另一扇门？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更衣室最里面的那面墙上，那里，在堆积的工作服和杂物后面，墙壁的颜色似乎……不太一样？
他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不适，踉跄着冲过去，粗暴地掀开那些布满灰尘的工作服和安全帽。
一扇门！
一扇隐藏在杂物后面、颜色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非常不起眼的……小铁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锈蚀的钥匙孔。
新的出口？！通向哪里？！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程凡立刻注意到，在这扇隐藏的小铁门旁边的墙壁上，同样刻着字！
字迹更加古老、模糊，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
“门后……是它的巢穴……或者……唯一的生路？”
“选择……钥匙……在灰烬里……”
灰烬？钥匙？
程凡的目光猛地投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被丢弃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
桶底，似乎堆积着厚厚的、早已冰冷的……灰烬！
头顶，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近了一丝？门外，啃噬者的嗡嗡震动，仿佛贴着门板响起……
程凡看着那桶灰烬，又看了看林薇那条几乎被灰黑色完全吞噬的手臂，最后目光落回到那扇隐藏的、可能通向更深地狱也可能通向生路的铁门。
选择？灰烬里的钥匙？巢穴还是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