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街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夜谈生意’竟然异常火爆,门庭若市。有时我不得不将夜间的“夜谈”搬到白天,取个新名字——“日谈”,既低调,又实在,算是减轻一下夜间的忙碌。还算幸运的是,依帆的成长速度令人咋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令人奇怪的是,前来测字的人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师傅在背后撑腰,另一方面,大家都觉得“夜谈”的内容丰富而妙趣横生,能帮他们解疑释难,反倒吸引了更多求助者。
某天傍晚,依帆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仿佛带着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胡先生打了好几遍电话,一说想提前见我。”
我抬头问:“他排第几?”
“第十八名,他想在元旦前,和你会面一次。”依帆的笑容中透露出期待。
“今晚会是谁来谈?”我随口问。
“是个企业家。”他的嘴角弯了弯,调皮又期待。
“那就让张老师今晚九点来,争取我八点半前结束。”我点点头。
依帆眼巴巴地笑着:“企业家那个,谈行业方面的事,我能旁听吗?”
我思索片刻,随意地说道:“到时候我再问问他。”心里暗知道,这个问题,他大概知道答案。
……
晚七点钟,我坐在“密室”中,心无旁骛,捧着杨志一先生的医书。书中写道——指甲苍白,必是贫血;眼皮浮肿,绝对是肾病……依帆推门而入,笑吟吟地说:“胡先生来了。”
我站起身,迎进一位面色苍白、神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他苦笑着打招呼:“万先生您好!久仰大名,声誉远扬。”
听得我满腹疑惑,便拱手一笑:“请坐吧。”
依帆倒茶,递上温热的茶杯,眸中带着一丝关怀。我淡淡问:“胡先生,您夜谈的内容,没有什么隐私吧?”
他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隐私,我的事整个市都知道。我不过是没有发泄的地方,想跟您聊聊,心里舒服点。”
“那就请你在一旁帮我烧茶。”我笑着示意。
茶香四溢,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暖意。我微笑着看着他。
他酌了一口茶,语气深沉:“我叫胡方圆,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像‘方圆’一样地有名。如今,果然名声远扬。”话中带着一丝自嘲。
我不禁一笑,问:“出了什么事?说说看。”
他开始倾诉:“我曾在机关工作,后来下海经商,折腾了十多年,却一无所有。直到遇到一位贵人,邀请我担任办公室主任,才算扭转了局面。逐步摸清了食品行业的底细。看到儿童食品热销,利润又高,我便开了一家果冻制造厂。”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些惆怅,“赚了几年钱后,一年前,一个两岁多的小孩误食我厂出的果冻,竟然噎死了。官司刚刚结案,赔了不少钱,弄得我身心俱疲。工厂也暂停了,重新整理,后又重新开张。”
“万先生,能不能帮我算算,我的命是不是特别差?这行业里,大家都做果冻,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书上还写着:‘四岁以下儿童必须由大人指导食用’。为什么我几乎担了所有责任?”他满脸愁容,语气恳求。
我心下一沉,知道不能轻易安慰。因为,安慰反而可能让人误以为无所谓,反倒折损了信心。帮他突破困境的关键,是帮他想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我去抽了一支烟,递给他,他接过来,点燃。烟雾缭绕间,我心中严肃思索。为什么小孩会噎死?很简单,喉咙畏缩得细如丝线,而果冻又如此大块。这个瞬间,我脑海中萌发了一个灵感,但还不是时候告诉他。
我点燃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胡先生,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去安慰你。所谓的安慰,没什么用处。经过这次事件,我觉得你还得继续经营你的果冻厂。虽然噎死人几率极低,但我不能保证,将来绝对不会再发生。是不是?”说到这里,我的目光深邃。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对,我年近五十了,换行业就像瞎子摸象,半天也摸不着边。”
“你可以考虑,向全国的果冻厂建议:让有关部门修改行业规范——果冻必须在大人监护下食用。如果因为疏忽引发儿童噎死,行业概不负责。”我语重心长。
他听完后,扭过头,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连依帆都忍不住抿嘴笑出声。
“你要是有这么大能力,还会跑去做果冻?”我笑着调侃。
“那些大企业早就要求管部门把规定改了。”他满脸自信。
我冷笑:“他们财大气粗,死十个赔十个。我们小厂,只能靠天命。”
“刚才那只是一句玩笑。”我补充。
他眨了眨眼,“我也觉得是开玩笑。你这大师,怎么会出这么幼稚的主意?”
“听我说,虽然这个建议幼稚得离谱,但非常实用。”我说。
他盯着我,眼中满是不解。
“为什么小孩会噎死?因为果冻比他们的喉咙还要大。”我继续,“我给你出个主意,把果冻切成两块,四块,甚至八块,让它变成一片片的。这样一来,孩子咀嚼时,就不容易噎住。”我顿了顿,“只要这么做,就能有效降低事故的发生率。”
他呆住了,眼神空洞,似乎被这个奇思妙想震住。
我用手轻轻扇了扇他的眼睛:“醒醒吧。”
他依然一脸茫然。
我正准备用茶水喷他脸,忽然想到:人们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是因为太习惯了,把果冻当成一个整体,没有人愿意去改变。噎死人赔钱,赔了钱再生产,事故还会不断发生。
他像疯了一样拍打着茶几,猛然抬头:“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我应该坐在哪儿?”我笑着反问。
“你应该站在中国企业的智囊宝座上。”他激动道。
我情不自禁大笑,站起身,发出阵阵狂笑声。
笑过后,我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虽然这个点子幼稚得离谱,但一定要申请专利。以后有人模仿你,你就打官司,赚得盆满钵满。既收专利费,又打假,稳赚不赔。”
他拍着胸脯:“大师,咱们微信加个好友吧。”
我自然愿意。
他愣了一下,猛然掏出一大叠现金,估计上一万多,把钱拍在桌子上:“这是零头,我发财了,这份功劳少不了你。”说完,得意地站起身。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依帆出去开门,回来时用眼神对我眨了眨眼。
我立刻知道是张老师来了,于是对胡先生说:“别再给我送钱了,只希望中国的孩子们都能无忧无虑,不再噎死。我们就聊到这里,我还有事。”话音未落,他深深鞠躬,“后会有期。”然后像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依帆领着张老师步入室内,一见面,我倒抽一口气——这不是“尿急先生”吗?他一脸羞愧:“不好意思,上次我那一点儿失礼,怠慢了先生。”
我示意他坐下。
他望了望依帆倒掉的茶壶,似乎心事重重。
我对依帆说:“老师来了,我亲自煮茶,你先出去。”
寒暄几句后,我问:“张老师,夜深了,我们就直入主题吧。你有没有什么心里话,想和我说?”
他吞吞吐吐:“其实,有点难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