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屿拧开铁锁的声像把钥匙,也拧开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六个人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鱼贯而出。
走廊还是那条走廊,一样的黑,一样的破败。
可此刻走在里面,那种单纯的、来自对黑暗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闷的窒息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周燃半揽着唐珏走在最后。
唐珏低着头,蓝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微微塌着,被周燃的手臂稳稳托住。
“滋啦——滋啦——”
头顶的破灯管又开始抽风!
惨白的光线疯狂明灭!
就在这令人心悸的频闪中,所有人猛地抬头——
旅馆三楼,也是顶楼的楼梯口栏杆边,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小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频闪的光线里!
她背对着他们,小小的身影在栏杆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在楼上!”聂淮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人犹豫。
施屿第一个冲上楼梯,聂淮紧随其后。
齐理和林澈被这变故一激,也暂时压下了恐惧,咬着牙跟上。
周燃护着唐珏,落在最后,但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狭窄的楼梯被急促的脚步声踩得咚咚作响。
冲上三楼,光线稍微亮了些,是尽头一扇破窗户透进来的天光。
可栏杆边空荡荡的,刚才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人呢?”齐理喘着粗气,四处张望。
聂淮快步走到那扇破窗前,往下看去。
他身体顿了一下,随即回头,语气复杂:“……出口在下面。”
几个人立刻围到窗边。
楼下,一个巨大的、橙红色的消防气垫,在旅馆后院的空地上静静铺开,像一块突兀的、充满希望的补丁,贴在破败的背景上。
“跳下去?!”齐理的声音都劈叉了,刚从地狱般的真相里缓过一口气,又面临物理上的高空挑战,脸唰一下又白了,“这……这比蹦极还离谱啊!蹦极好歹有根绳拴着!这……”
林澈看着那高度,腿肚子也有点发软,脸色发青:“真……真要跳啊?”
聂淮看着气垫,又看看脸色惨白的齐理和林澈,眉头紧锁。
施屿没说话,目光在气垫和窗框之间衡量着距离和安全。
就在几个人还在窗边踌躇、齐理和林澈互相打气又互相拖后腿、聂淮和施屿快速评估的时候——
一道蓝色的身影,像一道决绝的风,猛地从他们身边掠过!
是唐珏!
他根本没看其他人,也没看那吓人的高度,甚至没给周燃反应的时间。
冲到窗边,单手撑着布满灰尘的窗框,身体轻盈地一翻——
“唐珏!”周燃的惊吼和齐理林澈的尖叫同时炸响!
只见那道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朝着楼下那片橙红,纵身一跃!
蓝发在气流中短暂地扬起,然后整个人就落了下去,砸在气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气垫深深凹陷又迅速弹起。
唐珏躺在柔软的气垫上,胸膛剧烈起伏,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口喘着气。
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操!唐小珏你他妈疯了!”齐理扒着窗框往下吼,声音都带着哭腔。
林澈吓得闭紧了眼。
聂淮和施屿也惊住了。
下一秒,另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跟着翻上了窗框!
是周燃。
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目光死死锁定下方气垫上的人,发梢在风里扬起,紧跟着唐珏的轨迹,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燃哥——!”林澈的惊呼被风声吞没。
又是一声闷响。
周燃落在唐珏身边不远处,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在气垫上弹了一下。
他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就翻身坐起,一把抓住唐珏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低吼和后怕:“唐珏!你他妈……”
唐珏被他拽得侧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尾还带着未散的红。
他看着周燃近在咫尺、写满焦急和怒气的脸,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带着点脱力后的沙哑:“……跳啊。”
他眼神扫过楼上那几颗探出来的脑袋。
“跳下来……就出去了。”
周燃几乎是半抱半扶地把唐珏从软弹的气垫上弄下来,两人站在平地上。
唐珏还有点晃,周燃的手臂一直没离开他的腰。
楼上的窗口,聂淮和施屿对视一眼,都没废话。
施屿直接走到死死扒着生锈栏杆的齐理身后:“齐理。你是要我把你踹下去,还是自己下去?”
“不!绝对不!”齐理吓得魂飞魄散,把栏杆抱得更紧,恨不得嵌进去,“施屿你敢!我跟你拼命!聂老板救命啊!”
聂淮没看他,目光落在脸白得像纸的林澈身上:“小林?”
林澈疯狂摇头,幅度大得让人担心他脖子会断:“聂哥!不行!真不行!太高了!”
林澈声音抖得厉害。
施屿懒得再跟齐理废话,转身走到窗边,单手一撑窗台,动作干脆利落得像道影子,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施屿!”聂淮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睛死死盯着下方。
“嘭!”
施屿落在气垫中央,身体随着气垫起伏了几下,很快稳住,利落地翻身下来,站到周燃旁边,抬头看向楼上,示意自己没事。
聂淮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抹了把脸,看向还扒在栏杆上的齐理和缩在墙角的林澈,语气带着点疲惫:“跳不跳,看你们自己。没人能替你们选。”
说完,他根本不给两人再磨叽的机会,双手一撑窗台,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紧跟着跳了下去!
“聂哥——!”林澈的惊呼被风声扯碎。
又是沉闷的一声。
聂淮也安全着陆,被施屿伸手扶了一把,站稳。
现在,顶楼破窗户边,只剩下齐理和林澈两颗脑袋,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死也不要的坚定。
互相壮着胆,又一点点挪到窗边,小心翼翼探出头往下看。
那橙红色的气垫在下面铺着,看起来……更远了!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高度带来的眩晕感直冲脑门。
齐理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小林啊,你说……”
话没说完,林澈猛地缩回头,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蹦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不行!绝对不行!这跳下去跟风筝断了线有什么区别!摔不死也吓死了!”
林澈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齐理也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来,跟林澈一起紧紧贴着远离窗户的墙壁,大口喘气,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靠……太吓人了……”齐理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就是……聂哥他们怎么做到的……”林澈心有余悸地点头。
两傻子在冷风飕飕的顶楼,彻底怂成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