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听晚掐准时间，将洛容今从汤池里捞出来。
“怎么样？没事吧？”
洛容今趴在兰听晚脖颈处，一言不发，只剩粗重的喘息声在他耳边回荡。
兰听晚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恨不得抽他两下解气。
自从两人跌落汤池，pd就撤走了殿内的所有摄像机，给他们留足了交流空间。
现在整座殿内只有他们两人，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与泠泠水声，便再无其他动静。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兰听晚不自觉地抓紧了洛容今后背的衣衫，两人都在水里泡了一遭，浑身湿透，身体的每一处都密贴在一起，不留间隙。
兰听晚只要一想起洛容今方才提到的“夜盲”，就像有无形的细针扎进心口，尖锐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心口残留的发麻余韵迟迟不肯散去。
就在这一刻，洛容今蓦地开口，仿佛他们共用着同一颗心脏，他也同步感受到了这份无休止的疼痛。
“没事……我没事，别担心。”
兰听晚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当即便要脱身去点燃蜡烛。
洛容今却纵臂一展，将他精准无误地捞回了怀里：“没关系的，我说的是全部事。就这样待一会儿好吗？”
兰听晚无有不应。
也许黑暗的确能放大人的情绪。
兰听晚几番张口，好不容易压住了喉底的涩音，哑声道：“千影叔叔和容昭叔叔知道这件事吗……”
洛容今沉默片刻，轻笑道：“我爸失踪了。”
兰听晚骤然抓紧了洛容今的手臂，失声道：“什么……”
他恍若在那一刻失去了听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重复。
洛千影，失踪了？
洛容今支撑住兰听晚快要滑落的身体：“……我的夜盲症也是在那时患上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快说呀。”兰听晚的声音竟发着颤，细碎的气音无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神大乱。
“……”
似乎从这沉默里感知到了什么，兰听晚的猛地被掐住。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钻出。
那场绑架案的风波平息后，兰辛琅迅速带着一家人搬离了他们原本所在的城市，可仅仅是换了住所，绝不至于导致兰听晚和洛容今将近十年的断联。
从地下室被救出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兰听晚都待在医院。
他在医院里见到了父亲兰辛琅，见到了母亲楚双，最后甚至见到了养兄安之，可唯独就是没有见到过小梦，和洛容今一家。
兰听晚努力地眨眼，试图将眼眶里冒出来的热意压回去。
明明四下连一丝光都挤不进来，可洛容今偏偏瞧见了兰听晚眼中闪烁的湿润光亮。
他捂住兰听晚的嘴，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自伤之语。
“你以为自己有多伟大？所有坏事都是你干的，所有代价都要算在你头上。”
洛容今掬了一捧水抹在兰听晚脸上，帮他遮掩了脸颊的湿润，让他自己也分不清那股热意究竟来自何处。
兰听晚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洛容今捧着兰听晚的小脸，拇指在他眼周摩挲。
“哪有那么多需要你去承担的责任。你是有白骑士情结吗？这里没有正在等待你拯救的公主，不需要你一味的自我牺牲。”
在他这一番话的刺激之下，兰听晚激荡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断确认着洛容今的存在，喑哑道：“千影叔叔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这件事与你无关。”水珠从洛容今的发间滴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不等兰听晚反驳，他又继续道，“但我还是会告诉你，前提是，你要向我保证，不会去做危险的事，能办到吗？”
洛容今的声音没了平日里刻意粉饰的没心没肺感，变得疏离而淡漠。那层假面在此刻短暂地裂开了一丝缝隙，让人不禁怀疑，他难道真的有过交付真心的时刻吗？
好在兰听晚也从没把他轻佻放浪、故作深情的话当真过。
即使有那么一刻，他的确为之动摇过，想要抛下一切，投入他的怀抱。但也仅仅只有那一瞬。
洛容今捧着兰听晚脸颊的指节冷硬，修长，明明没用几分力，兰听晚却感到意外的疼痛。
他第一次如有实质地体会到，原来他们真的已经分开十年了。
他点了点头。
洛容今凝视他片刻，忽而笑了：“我知道你会的。你一向这样，不管我如何劝阻，你就是这样的脾性……想必以后也改不掉的。”
“那你还会告诉我吗？”
洛容今一挑眉，声音上扬：“当然。”
“3015年2月23日，你被绑架的第三天，我爸搭乘观光飞船前往伊甸星，航程中飞船突发事故并爆炸。官方调查后确认，他随船遇难，已无生还可能，尸骨亦无从寻觅。”洛容今轻笑一声，“失踪只是我和我父亲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联邦已经不承认他的存在了。”
“千影叔叔不是联邦最高检察官吗？此事疑点重重，为何联邦会如此草率结案？”兰听晚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眼神空了半秒。
洛容今注视着他，缓缓脱掉了自己被水浸透的上衣：“我父亲坚持他没有死，并禁止任何人对外公布他的死讯。这十年来，我们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寻找……结果我想你也能猜到。我时常在思考，如果世上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报应，那我们的罪孽，是不是也该偿还完了？”
“直到再次遇见你，我才明了，罪孽是无法彻底偿还的。”他微微俯身，缩短与兰听晚的距离，“这不，新的报应又来了。”
洛容今靠得越来越近，他低头在兰听晚后颈嗅了嗅，温热的呼吸轻轻拍打在兰听晚的腺体上。
这样明显超越边界的做法，偏偏没引起兰听晚的反抗，他就呆愣愣地定在原地，仿佛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也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氤氲的热气中不知不觉沾染了几分凉丝丝的甜意。
“怎么，我说你是报应，你也不回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