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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便命两个老嬷嬷带了林黛玉去见两个母舅。贾赦之妻邢夫人忙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遂带了黛玉告辞。邢夫人携了黛玉坐上马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

早有贾赦的姬妾丫鬟迎了出来。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林黛玉忙站起身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

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命人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过去。

到了贾政这边。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醢。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王夫人日常居坐宴息,并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也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

诸葛青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布局,看到那“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的炕上主位,又看到王夫人进来后,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林黛玉坐的位置,再扫向那空着的、紧挨着主位的炕沿锦褥……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老妖婆!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想引林妹妹坐错位置,落个“不知礼数”、“狂妄自大”的口实?

“林妹妹!别坐椅子!坐那边脚踏上!或者站着!别碰那炕沿!”诸葛青立刻在林黛玉耳边急促提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林黛玉本就聪慧异常,得了提醒,再结合王夫人那看似随意实则带着算计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心中悚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二舅母……初次见面,竟就如此设局?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和委屈,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端坐在东边的椅子上,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

王夫人见林黛玉并未如她所愿坐到那僭越的位置上,眼神微微一暗,随即恢复如常,在正面炕上坐了,又让黛玉坐。黛玉方告了座,坐了王夫人下首的椅子上。

王夫人见试探不成,便又拉着黛玉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那宝贝儿子贾宝玉。什么“家里的混世魔王”,什么“孽根祸胎”,什么“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末了,还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诸葛青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这老虔婆,表面上是贬低自己儿子,实则是在给林黛玉打预防针,暗示她贾宝玉身份特殊,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让她“不要沾惹”,无形中划清界限,更带着点警告意味——离我儿子远点!

林黛玉垂眸听着,心中对这位二舅母的观感更是跌至谷底。她只恭敬地应付着, 声音平静无波。

说话间,丫鬟来禀报说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了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又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

丫鬟们见人已齐,便安设桌椅,捧上杯箸。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林黛玉看着眼前这精致的小茶盘和里面袅袅冒着热气的清茶,正有些犹豫——在家时,父亲教导饭后不宜立刻饮浓茶。

就在她迟疑是否该端起来喝时,诸葛青的声音及时响起:“林妹妹别喝!这是漱口的!吐到盂里!”

林黛玉心中了然,感激地看了一眼诸葛青所在的方向。她学着贾母等人的样子,端起茶盏,只轻轻沾了沾唇,便放下,接过旁边丫鬟及时递上的漱盂,优雅地漱了口。然后又有一个丫鬟捧上另一盏茶来,这才是喝的茶。

诸葛青看着这一套繁琐的流程,心里吐槽:“吃个饭规矩比皇帝还多!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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