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烟雨尚未完全从甄嬛的衣袂间散去,一封沾染着大漠风沙与焦灼气息的急报,已由阿依莎的亲信女骑手,穿越千里戈壁,直送永寿宫。
“娘娘!西域急报!”女骑手风尘仆仆,嘴唇干裂,双手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存的羊皮纸,“通往波斯的‘琥珀商路’……自楼兰古城以西,近三百里路段,商队接连遇袭,货物被劫,驼马被杀,向导和护卫……无一生还!现在西域各国人心惶惶,通往西方的商路几乎断绝!”
甄嬛展开羊皮纸,阿依莎的字迹不复往日洒脱,带着力透纸背的惊怒。信中详述了半月内发生的三起惨案,现场皆被刻意破坏,尸首残缺,货物掠劫一空,手法残忍利落,不似寻常马贼。更令人不安的是,幸存的边缘目击者(远处牧羊人)称,袭击者骑乘着一种异常高大、速度奇快的黑色骆驼,来去如风,且能在夜间视物,宛如鬼魅。
“黑骆驼……夜视……”甄嬛指尖轻叩案几,眉心紧蹙。西域商路,尤其是这条连接中原与波斯乃至更远国度的“琥珀商路”,是万邦贸易网中最璀璨的明珠,输送的不仅是丝绸、瓷器和茶叶,更是文化、技术与联盟的信任。此路一断,西域诸国经济将受重创,万邦西向的触角亦被斩断。
“阿依莎可曾查到袭击者来历?”甄嬛问那女骑手。
女骑手摇头,脸上带着恐惧与困惑:“阿依莎首领亲自带人勘察过现场,除了那些巨大的黑色骆驼蹄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且……而且部落里开始流传,说这是‘黑沙魔’的诅咒,因为我们与中原交往过密,引来了沙漠之神的愤怒。”
又是流言!与漕运风波如出一辙!甄嬛眼中寒光一闪。她沉声道:“回复阿依莎,本宫即刻动身前往西域。让她继续封锁消息,稳定各部,同时秘密搜集所有关于‘黑骆驼’与‘黑沙魔’的传说与线索。”
这一次,甄嬛并未大张旗鼓。她只带了槿汐、两名医术精湛兼通毒理的太医、一队由大内高手伪装成的商队护卫,以及几位精通西域语言、风俗的鸿胪寺译官。队伍扮作一支前往西域采购玉石的中原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
越往西行,景色愈发苍凉。广袤的戈壁滩上,烈日灼烤着砾石,热浪扭曲了远处的视线。偶尔可见枯死的胡杨,如同挣扎的骸骨,指向灰白的天空。沿途遇到的商队明显稀少,且个个神色紧张,护卫数量倍增。
历经跋涉,队伍抵达阿依莎所在的绿洲王庭。昔日繁华的贸易集市,此刻显得有些冷清,人们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阿依莎见到甄嬛,快步迎上,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疲惫与愤懑:“姐姐,你来了!再这样下去,西域各部怕是真要乱了!”
她引甄嬛进入帐内,屏退左右,才低声道:“我怀疑,并非什么‘黑沙魔’,而是有人蓄意为之。那黑骆驼,我派人查过,极可能是产于极西之地、一种名为‘夜魇驼’的稀有品种,耐力与速度远超寻常骆驼,瞳孔特殊,确能在微光下视物。此驼数量稀少,价格堪比黄金,能驱使成群‘夜魇驼’的,绝非普通势力。”
“可能查到来源?”
阿依莎摇头:“‘夜魇驼’的贸易渠道极为隐秘,掌握在几个古老的沙漠部落手中,他们行踪不定,口风极严。我试着接触过,但他们似乎……有所忌惮,不肯多言。”
甄嬛沉思片刻,道:“既然从驼源难以下手,那我们便从‘目的’入手。袭击者选择商路要害路段,手段狠辣,不留活口,旨在彻底断绝商路,制造恐慌。其背后,必有巨大的利益驱动,或是为了独占西方贸易,或是……有其他更深的图谋。”她顿了顿,“阿依莎,近期西域范围内,可有其他异常?比如,某些部族突然实力大涨?或者,有无外来势力活动的迹象?”
阿依莎凝神回想,忽然道:“说起来……近半年,靠近死亡之海边缘的‘黑石部’,确实有些异常。他们原本只是个中等部族,以开采某种黑色石材为生,但近来却添置了大量精良武器,族人也似乎阔绰了许多。而且,有牧民称,曾在黑石部领地附近,看到过巨大的黑影在夜间移动,当时只以为是错觉……”
“黑石部……”甄嬛记下了这个名字。“还有,那些袭击现场的尸体,太医或经验丰富的仵作可曾详细检验过?”
“验过,但尸体破坏严重,且沙漠环境加速腐烂,难以获取更多线索。只知致命伤多为一种弯刀所致,刀口奇特,与我们常用的制式不同。”
甄嬛示意随行太医上前:“李太医,张太医,你们带上工具,随阿依莎首领的人,再去仔细查验最新遇袭现场的尸身,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要放过,尤其是伤口残留物、指甲缝、衣物纤维等。”
两位太医领命而去。甄嬛则与阿依莎摊开西域地图,仔细研究遇袭路段的地形。“你看,这三处地点,虽相隔百里,但都位于商路必经的狭窄谷地或水源地附近,易于设伏,且事后难以追踪。”甄嬛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袭击者对商路布局极为熟悉。”
“姐姐的意思是……有内鬼?”
“未必是内鬼,但一定有精通商路情况的人提供信息。”甄嬛目光锐利,“或许是不得志的向导,或许是曾被商队驱逐的护卫,甚至……可能是某些对当前贸易分配不满的部族。”
就在这时,李太医匆匆返回,脸色发白,手中捧着一个琉璃瓶,瓶底有着少许暗红色的粘稠物质。“娘娘!首领!我们在一名护卫尸身的伤口深处,发现了这个!并非血液,而是一种……类似某种生物分泌的粘液,带有强烈的腥气,且……似乎有微弱的腐蚀性!”
甄嬛与阿依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粘液?腐蚀性?这绝非寻常刀兵所能留下!
“可能辨出是何物所致?”阿依莎急问。
李太医摇头:“微臣孤陋寡闻,从未见过。已取样,需带回仔细研究。但此物绝非沙漠常见生物所有。”
线索愈发扑朔迷离。诡异的黑骆驼,神秘的粘液,突然崛起的黑石部,古老的“夜魇驼”传说……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隐藏在沙漠深处的、未知而危险的对手。
当夜,甄嬛召来精通西域事务的译官,让他们搜集所有关于“黑沙魔”、“夜魇驼”以及死亡之海边缘的古老传说。译官们忙碌至深夜,终于在一卷残破的羊皮古籍中,找到了一段模糊的记载:
“……死亡之海西缘,有黑石之族,侍奉‘沙影’,得驭‘夜魇’。沙影无形,噬魂夺魄,夜魇踏风,来去无踪。彼等觊觎绿洲之富,常以黑沙蔽日,劫掠商旅,取其货殖,祭于沙影……”
“沙影?”甄嬛盯着这两个字,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似乎并非简单的部族冲突或利益争夺,而是牵扯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信仰或力量?
“阿依莎,你可知这‘沙影’是何物?”
阿依莎面色凝重地摇头:“从未听闻。死亡之海是生命禁区,极少有人深入,关于其边缘的传说本就虚无缥缈。若黑石部真与这‘沙影’有关,那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正在众人沉思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惊恐的呼喊。一名侍卫冲进来禀报:“娘娘!首领!不好了!营地西侧哨塔的守卫……被杀了!死状……死状极其诡异!”
甄嬛与阿依莎立刻赶赴现场。哨塔下,一名守卫仰面倒地,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他的脖颈处有两个细小的孔洞,周围皮肤呈紫黑色,却没有多少血迹流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水分,皮肤紧贴在骨骼上,如同干尸!
“这……这是怎么回事?”阿依莎声音发颤。
随行的张太医蹲下身,仔细检查后,倒吸一口凉气:“娘娘,他……他全身精血,仿佛被瞬间吸干!这绝非人力所能为!而且,这伤口……”他指着那两个孔洞,“像是被某种……毒牙所伤!”
毒牙?吸干精血?联想起那神秘的粘液和“沙影”的传说,一股寒意掠过众人脊背。
“加强营地戒备!双岗双哨!点燃所有篝火!”阿依莎厉声下令,营地顿时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甄嬛站在那具干尸旁,面色冰寒。她不再认为这仅仅是人为的劫掠。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诡异的黑骆驼和神秘的黑石部,从死亡之海的阴影中,悄然降临了。
“阿依莎,”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派人,严密监视黑石部的一切动向。同时,召集西域各部最勇敢的战士和最博学的长者。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马贼……准备应对一场,超越我们以往认知的战斗。”
她抬头望向西方,那里是死亡之海的方向,夜幕下,无尽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等待着吞噬一切。丝路断流,魔影初现,西域的命运,乃至万邦西线的安定,都系于此次未知的征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