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般不留余地。”龙傲天端坐于首，看着下方的大徒弟。
今夜的事闹得那般大他自然也知晓的，用神识大略查探过情况后，便不再理会。
裴靳微微扬眉，“魔修该死。”
“道理没错，可杀之前好歹问一下魔修攻打我宗门的缘由吧。”
“宗门弱，好欺负。”
龙傲天只觉自家大徒弟今日是专程来给他添堵的，字字句句都往心口上扎，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你给我跪下！”
裴靳很是无所谓，掀开袍衿笔直的跪在了地上。
龙傲天站起身，绕着逆徒缓缓踱步。
这些年两个徒弟都长大了，三人各自闭关，彼此之间的交流少了很多。
加上他为两位徒弟推算出各自的劫难。为避免过度干扰反倒助推劫难发生。
他选择闭关苦修，但不代表他不关心两个徒弟。
他学着师尊教他的模样，对大徒弟循循善诱，“并非所有魔修都是坏人，更不是人人都自愿踏入魔道，你这般不问缘由地杀戮，实在过于无情。”
裴靳轻勾嘴角，“他们都杀上门了，我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杀我们吗？”
一旁始终作壁上观的戒律堂长老连忙上前打圆场：“师侄说的也不无道理。”
“魔修为何不攻那些大宗门，偏偏盯着我们这些小宗门？”
“还不是因为我们好说话。”
玄嶂真人对大师侄真是一万分满意，这孩子聪慧过人，行事又极为谨慎，若不是自己不争气修为过低担心自己拖师侄后腿，他恨不得将其收为自己关门弟子。
他想都没想的就揭师弟长短，“你年轻时行事比大师侄偏激多了，我们几个不也处处包容你！”
“师兄！”
龙傲天胸口堵着一团火。
别人都是慈母多败儿，偏他们宗是慈兄多败徒。
如今大徒弟的性格越发极端，不问缘由，见魔便杀，长久下去，大徒弟若只剩杀伐决断，又与魔道何异？
他怀疑，就是因为师兄他们几个一味纵容，自己这大徒弟才会越发走偏。
见师弟生了气，玄嶂真人赶忙住了口，半点不敢再多言。
眼看谁都得罪不起。
玄嶂真人索性摆摆手，给师徒二人留下博弈空间。
“魔修偷袭我散云宗一事，还须有人主持大局，既然师弟和师侄在忙忙，那我就暂时先去处理一下。”
师徒二人沉默了片刻。
龙傲天停下脚步，看向逆徒，“你不是保证不对你师弟动手？”
龙傲天从未想过，感情融洽的师兄弟二人有一天竟会刀剑相向。
这也是他会这么生气的原因。
“我没出手。”裴靳实话实说，他最多就是挑衅，谈不上出手。
“又是因为那凡人女子是吗？”
龙傲天冷哼一声。
“你若真喜欢那个女子，便自行在幻境之中幻化一个出来，何苦去打扰人家夫妻二人，还将人逼的离宗出走！”
“师弟不同意”，跪在地上的裴靳，懒散的抬头。
“不同意？”
龙傲天邹眉，“你自行在幻境之中的事情，同你师弟有什么关系？”
裴靳慢悠悠地开口，“按凡间规矩，我同她行了周公之礼，自然是要娶她的。”
听到这话，龙傲天哪里还不明白这个混账玩意打的什么主意。
忍无可忍，无需在忍。
龙傲天当下一脚踹了过去。
裴靳被龙傲天毫无收敛的这一脚，直接踹吐血，他擦了擦嘴角，重新跪好。
大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小傲天。”
白衣女子赤足踏空而来，她双眸如古潭静水，映星月，直透人心。
白色面纱轻覆面上，难窥其全貌，一身素白宫装式道袍松松垂落，腰间仅用一根同色丝绦系着，线条飘逸流畅，将她衬得宛若谪仙。
周身萦绕的朦胧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空灵又遥远。
她每靠近一步，殿内便多一分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靠近，又忍不住心生探究。
“师尊…”
龙傲天声音轻颤，“您…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白色光影流转，龙傲天苍老的面容褪去，满头白发转为乌黑，刹那间从六十老叟变回十八岁少年郎。
龙傲天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师尊略显冰凉的手腕。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目光紧紧锁在师尊脸上，“您……还会走吗？”
洛云感受着手腕上那股力量，浩瀚如宇宙，又温柔似春水，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当初的弱小，到如今屹立于高巅。
“暂时不走。”她目光落在小徒弟脸上，他和三千年前一般毫无变化。
“小傲天这些年过的很苦吧。”
龙傲天摇了摇头，“不苦。”
洛云的目光从小徒弟身上移开，转而落在跪地的裴靳身上。
“你叫什么。”
这一眼，让裴靳周身血液几乎冻结。
不是杀意，却比任何杀意更令人心悸，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源自生命本质的审视，仿佛在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
裴靳心神剧震，却强自镇定，恭敬的行了个礼，“弟子叫裴靳。”
“裴靳。”洛云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你是人族..”
“师尊。”龙傲天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打断了两人的话。
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他是我徒弟，您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龙傲天非常讨厌师尊的目光落在他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徒弟也不行。
洛云看向小徒弟绷紧的侧脸，他清亮的眼眸中，藏着孩童般的执拗与独占欲，一如往昔，不准自己再收徒的模样。
她心中微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语气柔和了几分：
“三千年未见，怎的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怕被师兄嘲笑了？”
轻柔的声音像温水淌过心尖，瞬间抚平了龙傲天心底的烦躁。
“不怕。”
他早过了被师兄说两句就脸红的年纪了，若他曾经有自己大徒弟一般胆子，他的师尊也不会一去不回。
这一刻，龙傲天忽然就理解了大徒弟对那凡人女子的执着，换成自己，恐怕只会比大徒弟更加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