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昌寿为“地下事业”焦头烂额时,徐桀卯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片经济的暗流。
凭借其务实肯干和在几次皇帝“胡闹”中展现出的应变能力,他与张卜歪等老古板不同,也与严敬潼等权臣迥异的视角。
徐桀卯看重实效,关注底层,并且,他相信数据。
某天,徐桀卯在审核漕运成本报告时发现,近几个月来,从江南运粮入京的单位成本,有了一个微小但持续的上浮。
他起初以为是漕船修缮或者人力成本增加,但细查下去,却发现问题出在沿途各类“杂费”的增多上。
“过闸费”“泊岸费”“巡检费”......名目繁多,且数额都比以往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负责押运的小吏叫苦不迭,声称这些费用如今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层层加码。
徐桀卯皱起了眉头。
这不像是一时一地的偶然现象。
他立刻调阅了户部存档的近半年来各地商税、物价、以及各类官营物料采购的账册。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一条条看似孤立的数据,在他脑中逐渐串联出一幅不安的图景。
京城米价、肉价、炭价持续温和上涨。
运河、官道沿途各类非正式“收费”项目明显增多。
几个主要盐场、矿场报上来的“管理支出”大幅增加。
江南织造局采购生丝的成本也在悄悄攀升。
这一切,都发生在近几个月内,而且涉及地域广泛,行业多样。
这绝不是一句“奸商囤积”或者“天灾影响”能解释的通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徐桀卯放下厚厚的账册,喃喃自语。
“这像是整个国家的经济运行成本,都在被人为抬高了。”
他想起了皇帝陛下近期的“丰功伟绩”。
彩票、优惠券、预售券、舰队......还有那据说卖得很火的“震震如意”。
陛下总有办法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掏出钱来充实内帑。
以前他只当是陛下胡闹,赔本赚吆喝,但结合眼下这诡异的经济数据,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想法浮上心头。
陛下这些看似荒诞的搞钱行为,其真正的成本,并没有消失,而是通过隐秘的渠道,转移分摊到了整个经济体系之中,最终由最底层的百姓和商户承担了!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也太过骇人听闻。
他需要证据。
徐桀卯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儒衫,开始像个普通士子一样,混迹于京城的茶楼酒肆、码头货栈。
在嘈杂的茶馆里,他听到商贩们抱怨。
“唉,这漕运的‘孝敬’是越来越多了,这货还没到京城,成本就先涨了三成!”
“谁说不是呢!顺天府的衙役现在收‘街面整洁费’,都比以前积极了!”
“我看啊,这都是上头......”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胃口越来越大了。”
在码头边,他听到力夫们闲聊。
“王老五,最近活儿咋样?”
“别提了!卸货的‘码头使用费’又涨了!挣这几个大子,还不够交费的!”
“都一个德行!听说矿上那边更狠,工钱没见涨,各种‘安全费’‘工具磨损费’倒是一堆!”
这些市井之言,与账册中看到的数据相互印证,让他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竟然冒险去接触了几个在漕运和顺天府底层当差的小吏。
几杯黄汤下肚,这些小吏便开始大倒苦水,言语间透露出,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上面的“指标”压力越来越大。
所有的线索,隐约指向了深宫之内,指向了那位总能“点石成金”的皇帝陛下。
徐桀卯坐在自己简陋的书房里,对着摇曳的烛光,心情沉重。
他意识到,陛下可能不是在胡闹,而是在进行一场以整个国家经济健康为赌注的“金融实验”。
而这场实验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他该怎么做?
像张卜歪那样直接上书死谏?恐怕除了换来陛下的厌烦和严党的嘲笑,于事无补。
像严敬潼那样暗中收集证据,等待时机发难?
这不是他的作风,而且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徐桀卯思考良久,最终提笔写下了一份奏折。
这份奏折没有激烈的言辞,没有道德的批判,通篇都是用数据说话,客观陈述了近期物价、漕运成本、官营支出等方面的异常波动,并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臣恐此风一长,非国之福也。小民负重,商路维艰,若根基动摇,恐非金银可补。”
徐桀卯将问题包装成了一个需要关注的“经济现象”,希望用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引起陛下的注意和反思。
奏折递上去的第三天,朱昌寿在乾清宫召见了徐桀卯。
“徐爱卿。”
朱昌寿拿着那份奏折,表情有些复杂,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旺财在旁伺候。
“你这折子里写的可是真的?”
朱昌寿其实心里门儿清,但还是想听听这位“明白人”怎么说。
“回陛下,数据皆出自户部存档与臣市井查访,句句属实。京城米价较半年前上涨近两成,漕运杂费普遍增加三到五成......此等现象,并非孤例。”
朱昌寿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但嘴上还在硬撑。
“这个......或许是那些官吏趁机中饱私囊!对!一定是这样!朕回头就让旺财好好查查!”
一旁的旺财低眉顺眼,心里疯狂吐槽:“陛下,源头在哪儿您心里没点数吗?!”
徐桀卯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朱昌寿。
“陛下,臣并非指责何人。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金银如同活水,流转于市,可滋养万物。
但若流转不畅,或遭强力抽取,则恐成泛滥之势,伤及根本。望陛下......慎思之。”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陛下您捞钱可以,但吃相不能太难看,不能把池子里的水都快抽干了,还指望鱼能活蹦乱跳。
朱昌寿被看得有些发毛,烦躁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爱卿忠心可嘉,先退下吧!此事朕自有计较。”
待徐桀卯走后,朱昌寿对着那份奏折发了半天呆,然后猛地看向旺财。
“旺财!咱们那条‘管道’......是不是抽水抽得太狠了点?”
旺财:“......陛下您终于意识到了吗?!”
【叮!检测宿主暗中操纵经济,昏君指数+5】
【当前昏君指数:231,返璞归真。欢乐值:530】
而徐桀卯走出宫门,回头望了望宫墙,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望您真能‘自有计较’吧。这大明的经济,可经不起太大的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