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颓势苏浅宁的锋芒,已然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谈资。
内阁值房内檀香袅袅,书卷堆积如山,顾清砚埋首于繁重的政务之中,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只是,当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为这冰冷的值房镀上一层暖金色时,他偶尔会停下笔,目光落在窗外悠远的天空,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寿宴之上,那道立于殿中、沉静如水却又锋芒毕露的身影——苏浅宁。
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已代表着太多含义——神医、功臣、郡主、乃至…搅动风云的奇女子。
顾清砚想起初见她时的种种,那份冷静与智慧,已让他刮目相看。
寿宴上她的果决与狠厉,令人心惊,却也…令人慨叹。
侍从轻手轻脚地进来,为他换上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低声禀报道:“大人,方才郡主府派人送来一份手札,说是郡主整理的《康宁寿考箴言》详解,以及一些关于在各地推广基础防疫知识的初步构想,言明仅供阁老参详,并非正式条陈。”
顾清砚他接过那叠字迹清秀工整、条理分明的手札,缓缓翻开。
里面不仅将寿宴上所献箴言的医理依据阐述得更加透彻,还附上了几张简易的卫生防疫图说,以及如何借助各地医馆、学堂进行普及的具体建议。
思路清晰,虑事周详,全然不计较个人名利,只着眼于实事。
他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仿佛能看到她在灯下伏案书写时,那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心中那份慨叹,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他出身清贵,年少成名,一路官至首辅,见过的才子佳人、勋贵子弟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才华横溢者,不乏野心勃勃者,亦不乏品行高洁者。
但如苏浅宁这般,集惊世医术、经世之才、杀伐果断与悲天悯人于一身,且每每行事皆能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者,实属生平仅见。
她不像那些困于内宅、只知争宠夺利的女子,她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后院方寸之地,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与更沉重的责任。
她的狠,是对敌人的,而她的仁,则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那些需要帮助的百姓。
“大人?”一位心腹属官见他对着手札出神,低声询问道,“郡主所提这防疫推广之事,虽看似细微,然若能成,于国于民确有大益。只是…牵涉甚广,恐非易事,是否需内阁先行议论?”
顾清砚从思绪中回过神,轻轻合上手札,指尖在那清秀的字迹上停留片刻,温声道:“此事利国利民,立意高远。然郡主亦知其中艰难,故仅以私札相询,未呈公文体例。我等便先依此思量,寻稳妥之法,待时机成熟,再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亦不必大肆声张。”
他选择将此事压下,以更温和、更不易引人注意的方式推进。这既是对她心血的尊重,也是一种无声的保护。他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已站在风口浪尖,不宜再过多揽事,引来不必要的攻讦。
属官领命退下。
顾清砚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下渐渐亮起的灯火。他想起了苏浅宁与摄政王夜景洐之间那日益紧密、甚至隐隐超出寻常的关系,也想起了那位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幽冥阁少主谢凛。
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刻察觉的怅惘,掠过心头。
虽然她早已拒绝过他,但他对她的欣赏,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男女之情,那是一种对于罕见知己的珍视,对于同道中人的认可。
他欣赏她的才华,敬佩她的魄力,更怜惜她独自前行的那份孤勇。他愿意在她需要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与庇护,如同赠予玉佩,如同在寿宴上适时出言,如同此刻压下她的手札。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他是内阁首辅,是文臣领袖,是这帝国巨轮的掌舵者之一。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关乎朝局平衡,天下安稳。他无法像夜景洐那样给予她毫无顾忌的支持,也无法像谢凛那样随心所欲地出现在她身边。
他所能做的,便是在这权力的中心,为她撑起一片相对清明、可供她施展才华的天空,默默地注视着她,如同夜空中的北极星,遥远,却恒定地指引着方向。
“但愿你这般惊才绝艳,莫要被这京城的污泥所染,亦莫要…被这滔天的权势所噬。”他望着苏浅宁府邸的大致方向,在心中轻轻一叹。
这份情愫,沉淀于心,无关风月,却深厚绵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慨叹,是遥望星辰寄祝福的宁静。
他将那份手札小心收好,置于案头触手可及之处,然后重新坐回案前,提笔蘸墨,继续批阅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