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停,风势稍缓。我站在岩洞外,令旗已展开,指向北坡第三棵孤松——那处伏兵所在,是我最后预留的杀招。副将目光一凝,立即会意,挥手召来传令兵。
“点烽火。”我下令。
三道黑烟自北坡腾起,穿透雪幕,直冲天际。片刻后,马蹄声自高坡传来,如雷滚地。副将亲率骑兵队从孤松后疾驰而出,借陡坡之势俯冲切入敌军左翼。刀光闪动,铁蹄踏破积雪,敌军阵型尚未稳住,便遭猛击。
敌军本以为我军主力困于空营假象,正欲集结反扑,却未料侧翼突现精骑。前锋溃散,中军混乱,指挥号令尚未传出,已被马蹄踏碎。几名敌将挥刀怒吼,试图重整队伍,但步卒彼此推搡,弓手误射己方,阵脚彻底崩裂。
残部向枯井东侧奔逃,企图沿南涧突围。我早有预料,命主力步兵推进封堵,长枪如林压上,拒马层层布设。敌军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终成瓮中之鳖。惨叫与兵刃撞击声在山谷间回荡,不到半个时辰,战局已定。
我走下岩台,靴底碾过血混着雪泥的地面。副将押着两名俘虏前来,正是此前在岩洞交接密信之人。其中一人蓑衣破损,露出渤辽军服纹样;另一人面熟,是先锋官帐下亲兵李七,平日负责传递军令。
“张五已押往侧营,此人拒不答话。”副将低声。
我盯着李七。他低头不语,牙关紧咬,喉结微动。我向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猛然出手,扣住其下颌,防止咬舌。一名随军工医上前施针,封其声穴。李七挣扎几下,终无力反抗。
我从怀中取出油布包,打开一角,显出褐色药渣。“这东西,你在哪儿配的?”
他眼神微颤,却不抬头。
我又取出陶罐,倾倒少许粉末于掌心。“曼陀罗混朱砂,调得粗糙,但足以控人心神。比武场上士兵甲中的毒,与此同源。”
他眼皮一跳。
“你奉命取药,为的是在关键时刻,让我亲兵失控反戈。可你忘了,调配时留下的痕迹,会被雪地记住。”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你们约定的接头地点,是枯井东侧树洞。纸条写的是‘戌时三刻,枯井东’。烧剩的焦角,还在岩洞里。”
他呼吸变重。
“张五已招认部分经过。你现在不说,待会儿对质起来,罪责更重。你是替谁做事?是谁让你来取毒药、送密信?”
他依旧沉默,但手指微微抽搐。
我起身,从怀中抽出那封蜡封密信,当面拆开。信纸展开,上面字迹清晰:
“夜袭令已发,陆扬必动。枯井东备药两份,待取。事成之后,官升三级,赏银五百。”
落款无名,但笔迹熟悉——正是先锋官私用笺纸的格式,且末尾捺印的墨痕偏左,与其日常批文习惯一致。
我把信递到李七眼前。“你主子没想过你会被捕。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李七终于抬头,眼中惊惧浮现。
“你以为你在执行军令?”我声音不高,“你是在帮一个通敌叛国的人,毁掉大唐北线防线。”
他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
我命人取来笔墨,铺纸案上。“写吧。从你接到第一道密令开始,一字不漏。”
良久,他缓缓提笔。起初迟疑,随后越写越快,供状洋洋洒洒三页,详述自半月前起,先锋官如何密令其伪造军情、散布谣言、调配毒药、勾结渤辽细作,意图借敌军之手除我,并趁乱夺权。
末了,他写下:“所有行动,皆由先锋官亲自授意,文书藏于其大帐暗格,钥匙由其贴身携带。”
我收起供状,封入油布匣。副将低声问:“是否即刻押解回营?”
“不。”我摇头,“主营尚有其党羽,贸然归营,恐生变故。”
正说话间,哨探急报:南涧出口发现一名伤兵模样的人,形迹可疑,正欲混入运粮队撤离。我当即调两队轻骑封锁交汇处,将其截获。搜身时,在其夹层内发现一枚蜡丸,内藏加密信件,经破译,内容为:“陆扬已中计,大军压进枯松岭,速令东岭伏兵合围。”
证据至此齐全:假军情纸片、曼陀罗药渣、密信原件、俘虏供词、加密蜡丸,环环相扣,铁证如山。
我下令全军暂缓回营,就地扎营休整。主力驻守背风坡地,骑兵轮巡外围,所有非编制传令兵一律羁押。我在指挥帐中提笔撰写奏报摘要,仅列事实,不加评述,末尾注明:“请老将军亲审此案,以正军纪。”
副将带人看守俘虏,押于侧营重兵把守。我走出帐外,雪势渐歇,天光微明。远处空营篝火仍在燃烧,旗帜在风中摆动,仿佛仍在演那一出虚兵之计。
我握紧令旗,指尖触到旗杆上的刻痕——那是昨夜为标记距离所划。如今,距离已算清,节奏已掌控,棋局已收官。
风掠过耳畔,我抬眼望向京城方向。
手中令旗缓缓垂下,旗面擦过铠甲,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