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深深一揖,“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他拿着那份密折,退出了西苑偏殿。夜风拂面,带着深宫的寒意。
他抬头望向墨染的夜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明日的朝会,不再是简单的自证清白,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攻防战。
女帝在借他这把刀,清理朝堂,也在试探他这把刀的极限。
而他,何尝不是在借女帝的势,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翌日,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果然,刚一上朝,以赵铭、孙永群为首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地出列,手持笏板,言辞激烈,将昨日巡查队“滥杀”之事反复渲染,并引申至姜凡“包藏祸心”、“蓄养私兵”、“意图不轨”等骇人听闻的罪名之上。
“陛下!姜凡上任不过两日,便闹出人命,可见其人性情暴戾,所行之法更是苛政猛于虎!长此以往,必使江湖动荡,民怨沸腾,危及社稷根本!”赵铭声泪俱下,仿佛姜凡已是十恶不赦的国贼。
“陛下,姜凡借整顿之名,行结党之实,其麾下所谓‘靖安司’,已成独立王国,不听各部调遣,此风断不可长!”孙永群满脸悲愤。
姜昊立于武将队列前列,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并未直接发言,但他身后几名与他交好的将领,却纷纷出声附和,要求严惩姜凡,解散靖安司。
龙椅上,姬漪霜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偶尔扫过站在大殿中央,始终沉默的姜凡。
待众人口诛笔伐暂告一段落,她才淡淡开口,“姜凡,众卿所言,你有何辩解?”
姜凡踏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赵铭、孙永群等人,最后落在那份被他们反复提及的“罪证”上。
“回陛下,”他声音清晰沉稳,“关于昨日巡查队员执法过当,致人死亡一事,臣已当众做出处置,并将案情文书,连同死者过往劣迹卷宗,一并呈送京兆尹府与刑部。”
“是非对错,自有国法公断。”
赵铭冷哼,“巧言令色!就算那恶仆有错,也罪不至死!你手下之人滥杀是实!你御下不严,更是难辞其咎!”
“赵大人所言极是。”姜凡居然点头认同,“御下不严,确是臣之过。故臣已自罚俸禄一年,并下令彻查此事缘由。”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然而,臣更想知道,为何在臣立规之初,推行‘登记造册’,组建‘巡查队’的关键时刻,会如此‘巧合’地发生这等‘执法过当’之事?而且,行事之人,偏偏是几个背景复杂,并非我靖安司核心嫡系的新入人员?”
他目光如电,直射赵铭和孙永群,“臣倒想请教诸位大人,究竟是臣御下不严,还是……有人刻意将某些居心叵测之辈,安插进来,故意制造事端,构陷于臣,意图破坏陛下整顿江湖、安定皇都之大计?!”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姜凡!你休要血口喷人!”孙永群气得浑身发抖。
“血口喷人?”姜凡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并非女帝给的密折,而是他自己让白承南暗中调查的部分结果。
“臣这里,有那几名涉事队员其中一人,在加入巡查队前,与城中某些地下钱庄往来密切的记录。”
“而据臣所知,那些钱庄的背后,似乎与朝中某些大人物的门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臣是否该请陛下下旨,彻查一下这些钱庄的东主,以及……与他们往来密切的朝臣呢?”
他并没有直接抛出帅府的线索,而是将矛头引向了更模糊却也更具威慑力的“朝中某些大人物”。
这一下,不仅赵铭和孙永群脸色大变,连一些原本准备附议的官员,也瞬间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
姜昊的瞳孔亦是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没想到姜凡反应如此之快,反击如此凌厉,竟似抓住了某些蛛丝马迹。
“你……你胡说八道!”赵铭色厉内荏。
“是否胡说,一查便知。”姜凡步步紧逼,“陛下,臣恳请,将此案连同钱庄线索,一并交由三司会审!彻查到底!看看究竟是臣御下不严,还是有人……其心可诛!”
他将“其心可诛”四个字,咬得极重。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姜凡这是不惜将事情闹大,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辩白,而是反守为攻,亮出了刀锋!
姬漪霜高坐龙椅,将下方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尤其是姜昊那一闪而逝的惊悸。
她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
“够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目光落在姜凡身上,“姜凡,御下不严,确是你的过失!罚俸一年,朕准了。至于彻查之事……”
她顿了顿,看向大理寺卿狄仁瑞,“狄爱卿,便依姜凡所奏,由大理寺主导,京兆尹府、刑部协查,务必查明真相,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姜凡躬身。
赵铭、孙永群等人面色灰败,不敢再多言。
姬漪霜又看向众人,语气缓了缓,却带着定鼎之力,“至于姜凡统筹江湖之事,三日未到,成效已显。”
“至少如今,皇都各帮派已开始登记造册,街头械斗大幅减少,此乃事实。朕以为,此法可行。”
“靖安司,照常设立,姜凡统领,一应章程,按既定方案推行。众卿,可有异议?”
女帝金口已开,又抓住了可能存在的“构陷”把柄,谁还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当出头鸟?
就连姜昊,也只能低下头,将所有的怨毒藏在眼底,跟着众人一起高呼,“陛下圣明!”
退朝之后,宫廊深深。
姜凡走在最前,身后是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
姜昊快步跟上,与姜凡并肩而行,脸上挤出一丝关切的笑容,“兄长,今日朝堂之上,真是凶险。”
“幸好兄长应对得当,化险为夷。只是……彻查之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万一牵连过广……”
姜凡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深邃,“怎么?少帅是担心,会查到什么不该查的人,还是……不该查的事?”
姜昊笑容一僵。
姜凡轻轻替他掸了掸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亲昵,语气却冰冷如铁,“放心!该查到的,总会查到…不该查到的……或许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姜昊,转身,大步向着宫外走去。
阳光穿过廊柱,照在他挺直的背影上,将那身官服映出一圈冷硬的光晕。
第一回合,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