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黑风岭时,夕阳正斜斜挂在西边的山尖,将官道染成一片暖橙。商队的马蹄踏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比私路稳了许多,周掌柜却没像之前那样松口气,反而频繁掀开车帘,目光警惕地扫过路边的树林——再过十里就是京城外围的“望京驿”,那里常年有京畿卫驻守,盘查比黑风岭严十倍。
谢星辞注意到他的神色,勒住马与他并行:“周掌柜可是在担心望京驿的盘查?”
周掌柜叹了口气,点头道:“姑娘有所不知,望京驿的守军是姜明远的直属部下,最近对过往商队查得格外严,尤其是带着陌生面孔的队伍——咱们车上还押着赵烈的人,万一被查出来,别说药材保不住,咱们所有人都得被拖去问话。”
谢星辞指尖摩挲着怀里的玉佩,心里也清楚——望京驿是进京城的最后一道官道关卡,姜明远肯定会在那里布下眼线,等着抓她。她正思忖对策,周掌柜突然翻身下马,从自己的贴身马包里掏出一个青布小囊,递到她面前。
那囊袋巴掌大小,青布面上绣着几竿瘦竹,凑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不似寻常香囊的甜腻。谢星辞接过,指尖触到囊袋里硬实的药包,疑惑道:“这是?”
“这是周家祖传的‘隐匿香囊’,”周掌柜声音压得低了些,“里面装的是‘忘忧草’和‘迷迭香’的干品,还有一味从西域来的‘遮味花’,按比例配好后,能盖住人身上的气息——不管是生人味,还是……被追踪的气息。”
他顿了顿,指了指马车方向:“之前我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劫道的、盘查的,全靠这香囊躲过关卡。京畿卫的人常用猎犬查可疑人员,这香囊的药味能让猎犬失嗅,连带着人身上的‘辨识度’也会降低,只要不主动招惹,很难被盯上。”
谢星辞眼神一亮——她之前还在想,怎么带着押解的蒙面人和女囚过望京驿,这香囊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她捏了捏囊袋,又问:“这么贵重的东西,掌柜的为何要送我?”
“姑娘救了我和整个商队的命,一块玉佩、一个香囊算得了什么?”周掌柜笑了笑,又从马包里掏出几个同款小囊,“这还有五个,你分给身边的护卫和要紧的人。至于那些蒙面人,我让人在他们身上洒些商队运的‘苦艾’,苦艾味重,能盖过他们身上的兵气,再加上你的香囊掩护,望京驿那边大概率能蒙混过去。”
张猛正好骑马过来,听到这话,忍不住问:“周掌柜,这香囊真这么管用?京畿卫的猎犬可是出了名的灵。”
“张护卫放心,”周掌柜拍了拍胸脯,“十年前我运药材去北边,遇到边军盘查,就是靠这香囊把私带的救命药材藏了过去——边军的猎犬比京畿卫的还凶,照样没嗅出来。”
谢星辞不再推辞,将其中两个香囊递给张猛:“你给跟着你的两个护卫,剩下的我分给女囚里年纪大的和老妇人。林春那边……也给她一个,她若想耍花样,有香囊也没用。”
张猛接过香囊,小心收好。林春被押在队伍中间,看到谢星辞递来的青布囊袋,眼神愣了愣——她在姜明远府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当时听管家说,这是能避猎犬的宝贝,姜明远自己都只有一个,没想到周家竟然有这么多。她接过香囊,手指捏着囊袋的绣线,小声道:“多谢姑娘……”
谢星辞没多言,只是叮嘱:“戴好它,别弄丢了——过了望京驿,咱们就分道扬镳,你的事,我会记着。”
商队继续前行,离望京驿越来越近,路边渐渐能看到京畿卫的岗哨。周掌柜让商队护卫们整理好行装,把押着蒙面人的马车赶到队伍中间,又让人在马车周围堆了些药材箱子,遮住车窗——对外只说里面装的是怕潮的珍贵药材,不便打开查看。
谢星辞将自己的香囊系在腰间,药香混着风,隐约飘进鼻腔。她摸了摸袖角的星轨针,又看了看怀里的玉佩,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底气——从荒村的假难民,到姜明远的细作,再到赵烈的蒙面人,她一路走来,靠的不只是自己的身手,还有这些萍水相逢却愿意帮她的人。
“前面就是望京驿了!”打头的商队护卫高声喊。谢星辞抬头,能看到驿道旁的木制牌坊,上面刻着“望京驿”三个大字,牌坊下站着四个穿着京畿卫服饰的士兵,手里握着长枪,身边还拴着两条高大的猎犬。
周掌柜深吸一口气,催马走到最前面,从怀里掏出通关文牒:“兄弟们辛苦,周家商队,运药材去京城,这是通关文牒。”
一个士兵接过文牒,仔细翻看,另一个士兵则牵着猎犬,绕着商队慢慢走。猎犬走到押着蒙面人的马车旁,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却只是晃了晃尾巴,没发出叫声——显然是被香囊和苦艾的味道盖过了气息。
士兵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周掌柜立刻递过一袋银子:“兄弟,里面装的是‘雪参’,怕见风,一打开就坏了,还请通融下。咱们周家常年给京里的药铺供货,从没出过差错。”
士兵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猎犬没反应,终是点了头:“行了,走吧——进去后别乱逛,卸了货赶紧走。”
商队缓缓通过望京驿,谢星辞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京畿卫,指尖紧紧攥着星轨针——直到商队完全走出驿道,她才松了口气。
出了望京驿,前面就是分岔路,一条通往京城南门,一条通往城外的周家货仓。周掌柜勒住马,转身对谢星辞道:“姑娘,前面就是分岔路了,我得去货仓卸药材,不能送你到京城门口了。”
谢星辞翻身下马,对周掌柜拱手:“今日多谢掌柜的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周家有难,我谢星辞定不推辞。”
“姑娘客气了!”周掌柜也下马,从马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京城‘聚宝阁’的地址,你拿着玉佩去,找掌柜的李老三,报我的名字,他会给你个好价钱。还有,京城里面不比外面,姜明远和赵烈的人多,姑娘万事小心。”
谢星辞接过纸条,小心折好放进怀里:“我会的。掌柜的,后会有期。”
周掌柜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对商队护卫们喊:“走,去货仓!”商队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分岔路的另一端。
谢星辞望着商队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通往京城的路——夕阳已经落下,天边只剩下一抹余晖,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她握紧腰间的香囊,转身对众人道:“走吧,进京城。”
队伍朝着京城南门走去,夜色渐浓,路边的灯笼渐渐亮起,映着众人的身影。谢星辞知道,进了京城,才是真正的挑战——姜明远和赵烈的陷阱,谢家旧案的真相,都在这座城里等着她。
但她不怕。腰间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袖角的星轨针冰凉,怀里的玉佩温热——这些都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