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费朗市立剧院是一座宏伟的巴洛克风格建筑,今晚,这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欢迎酒会就在剧院的金色大厅举行。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人端着香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各种语言低声交谈着。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精和一种名为“艺术”的混合气息。
当陈默、夏诗语和王教授三人走进大厅时,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无他,这个组合实在太特别了。
一个年轻得过分的亚洲导演,一个气质出众、美得像电影画报里走出来的女主角,再加上一个精神矍铄、气场强大的老年演员。
他们站在一起,本身就像一幕充满了故事感的戏剧。
“哦,陈!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洪亮、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男声响起。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法国男人,端着酒杯,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来。
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和职位——马蒂厄?勒布朗,克莱蒙费朗国际短片电影节主席。
“晚上好,勒布朗先生。”陈默平静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马蒂厄?勒布朗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默身上,用流利的法语说道:
“陈,我必须得说,你的作品《一碗》,是本届电影节给我惊喜最大的影片之一。那种蕴含在食物中的东方哲学,太迷人了!”
陈默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同样用流利的法语回应:“您过奖了,勒布朗先生。我只是一个记录者,真正迷人的是那种精神本身。”
他随即侧过身,向勒布朗介绍道:“这位是王建国教授,我们影片的男主角,也是一位在中国备受尊敬的艺术家。”
“这位是夏诗语小姐,我们影片的灵魂,她用最真实的表演,赋予了角色生命。”
这番介绍,既谦虚地抬高了同伴,又展现了自己的风度。
勒布朗主席听完,对王教授和夏诗语报以热情的微笑,并与王教授握了握手。
夏诗语和王教授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能像两个漂亮的“背景板”,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但他们都清楚地看到,陈默正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与这位电影节的最高负责人谈笑风生,那份从容和自信,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
夏诗语看着在灯光下侃侃而谈的陈默,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有骄傲,有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种……距离感。
她发现,在这样的场合里,自己好像完全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作为一个被介绍的“女主角”站在他身边微笑。
而陈默,却能在这里游刃有余,光芒四射。
与电影节主席寒暄过后,很快,又有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请问是《一碗》的导演,陈默先生吗?”他用的是英语。
“我是。”陈默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电影手册》的评论员,阿兰·杜波。”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我今天下午在媒体场提前看过了你的电影,非常喜欢。”
“但我有一个问题,影片中有一个镜头,男主角在打烊后,独自一人用一块抹布,反复擦拭吧台长达一分钟,这个长镜头的用意是什么?”
“在我看来,似乎有些拖沓。”
《电影手册》是法国乃至全世界最权威的电影杂志之一,它的评论员提出的问题,向来以尖锐和深刻着称。
这个问题一出,旁边的老贺(他也跟着来了)都替陈默捏了一把汗。
陈默却丝毫不见紧张,他看着阿兰,反问道:“杜波先生,你每天会刷牙吗?”
阿兰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那你刷牙的时候,在想什么?”陈默又问。
“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阿兰下意识地回答。
“这就对了。”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个镜头里的斋藤,就和你刷牙时一样。”
“擦拭吧台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五十年,早已成为一种肌肉记忆,一种本能。”
“在那一分钟里,他的身体在动,但他的精神是放空的,是游离的。”
“那一刻,他不是一个拉面师傅,他只是一个在深夜里,用无意识的重复动作来对抗孤独的老人。”
“我用长镜头,不是为了展示他擦得多干净,而是为了让观众去感受那份流淌在时间里的、无声的孤独。”
这番话,陈默是用英语说的,清晰、流畅,且充满了哲理。
阿兰·杜波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震惊和欣赏的光芒。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年轻导演在炫技,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思考。
“孤独……对抗孤独……”他喃喃地重复着,随即对着陈默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非常精彩的解读,谢谢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这番话记下来。
这番对话,虽然夏诗语和王教授没完全听懂,但他们能看懂阿兰·杜波那副被彻底折服的表情。
很快,关于“那个年轻的中国导演”的议论,开始在酒会的一角悄悄传播开来。
人们开始好奇,这个能让《电影手册》的毒舌评论员都点头称赞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越来越多的人端着酒杯,有意无意地向陈默这边聚拢过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这个角落里的焦点。
夏诗语看着被一小群人围在中间,从容应对各种提问的陈默,心里那股骄傲和失落的情绪交织得更厉害了。
她感觉,自己和他,仿佛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但他站在聚光灯下,而自己,却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