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的风带着十一月的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实验楼的墙角打了个旋。苏晚晚抱着保温桶站在三楼走廊尽头，看着302实验室紧闭的门，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桶身的蕾丝花边。这是她第三次来送夜宵，前两次要么赶上陆星辞去器材室领东西，要么就是他正和导师讨论数据，两人连正经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保温桶里是她下午没课特意炖的银耳雪梨羹，加了几颗去了核的红枣，熬得黏糯香甜。她知道陆星辞加入的新型材料科研项目正到关键阶段，连着一周都泡在实验室，上次在文艺餐厅吃饭时，他眼底的红血丝就没褪去过。苏晚晚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发消息问他忙不忙，手指悬在屏幕上又停下了。上次发消息他隔了三个小时才回复，说在做实验没法看手机。
她犹豫了两分钟，还是轻轻推开了实验室的门。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充斥着仪器嗡鸣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实验室里只开了操作台上方的几盏射灯，暖黄色的光线顺着仪器的棱角流淌下来，将陆星辞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白墙上。
他正弯腰盯着显微镜，白大褂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桌上摊着好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旁边还放着半瓶没拧盖的矿泉水，早就没了温度。苏晚晚放轻脚步走过去，保温桶放在桌角时发出的轻响，终于让陆星辞抬起了头。
他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染上温和的笑意，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心：“你怎么来了？”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却亮得像盛了星光。
“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苏晚晚打开保温桶，清甜的香气立刻漫了出来，“炖了银耳雪梨羹，你喝点润润嗓子。”她从包里拿出勺子，盛了一碗递过去。
陆星辞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轻轻触了一下，同时缩回了手。实验室里的仪器还在低低作响，空气里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苏晚晚的脸颊悄悄发烫，连忙转过身去打量桌上的实验器材：“这些就是你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呀？”
“嗯，新型复合材料的强度测试。”陆星辞喝了一口甜羹，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日的疲惫好像消散了大半。他放下碗，指着一台正在运作的仪器给她讲解，“这个是拉力试验机，用来检测材料在不同受力情况下的形变程度，我们现在遇到点小问题，材料的韧性总是达不到预期标准。”
他讲解时语速放缓，语气耐心，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变得没那么难懂。苏晚晚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点头，虽然很多原理她还是一知半解，但看着他谈起专业时眼里的光芒，心里莫名觉得踏实。她想起上次文学作业获奖，陆星辞不仅第一时间送了祝福，还找了好几本冷门的文学期刊给她，那些期刊里的论文，恐怕也像这些专业知识一样，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领域。
“听起来好复杂。”苏晚晚望着试管里晃动的淡蓝色液体，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这颜色真好看，像雨后的天空。”
陆星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弯了弯：“这是我们合成的中间产物，不过好看归好看，稳定性还差得远。”他拿起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昨天做了三组实验，数据波动都很大，导师怀疑是原材料的纯度影响了结果。”
苏晚晚凑过去看，那些弯弯曲曲的曲线和密密麻麻的数据让她眼花缭乱。她忽然想起自己写文学评论时，也总为找不到精准的切入点发愁，那种卡在瓶颈的焦虑，想来和他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会不会是哪里考虑得太复杂了？”她随口说道，“我写作业的时候，有时候钻牛角尖，换个简单的角度反而能解开。”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连忙摆手：“我不懂这些，瞎猜的，你别当真。”
陆星辞却没笑她，反而盯着笔记本上的数据陷入了沉思。他指尖在纸上轻轻点着，眉头微蹙，过了几分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他转身坐到电脑前，快速调出之前的实验记录，“我们一直纠结于提升原材料纯度，其实或许可以调整合成时的温度梯度，降低纯度要求的同时优化反应条件。”
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很快，屏幕上的数据不断滚动。苏晚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悄悄生出一丝欢喜。原来自己也能帮到他。她没再说话，安静地收拾好保温桶，又拿起他桌上那半瓶凉掉的矿泉水，蹑手蹑脚地走出实验室，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了瓶温水回来。
等她回来时，陆星辞正对着电脑屏幕露出笑容，语气里难掩兴奋：“初步模拟结果出来了，这个思路可行！明天可以安排实验组验证一下。”
“太好了！”苏晚晚由衷地替他高兴，把温水递给他，“那你也别太高兴，先把剩下的甜羹喝完。”
陆星辞听话地端起碗，这次很快就见了底。他刚放下碗，实验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陈阳抱着一摞实验报告走进来，看到苏晚晚时眼睛一亮，打趣道：“哟，苏晚晚同学又来给我们陆大研究员送温暖了？”
苏晚晚的脸又红了，连忙解释：“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陆星辞看了陈阳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报告整理完了？”
“刚整理好，给你送过来。”陈阳把报告放在桌上，冲陆星辞挤了挤眼睛，“我可告诉你，林晓晓下周六组织宿舍联谊，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你拉去。你这天天泡在实验室，再不出去透透气，小心变成实验仪器。”
联谊的事苏晚晚也听说了，林晓晓昨晚在宿舍提过，说是要和计算机系的男生宿舍一起搞活动，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轰趴馆。她心里悄悄盼着陆星辞能去，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摆弄着保温桶的提手。
“我可能没时间。”陆星辞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语气平淡。
陈阳急了：“别啊，晓晓特意说了你必须去，而且苏晚晚她们宿舍也都去。”他说着朝苏晚晚使了个眼色，“对吧苏晚晚？”
苏晚晚没想到陈阳会突然cue自己，愣了一下才点头：“嗯，晓晓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她抬眼看向陆星辞，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却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要是忙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陆星辞看着她微微下垂的嘴角，心里动了动。他想起上次联谊时，有男生一直缠着苏晚晚喝酒，还是陈阳帮忙解的围。这次有他在，总能护着她些。他沉吟片刻，对陈阳说：“我看看实验进度，尽量抽空去。”
陈阳立刻喜笑颜开：“这才对嘛！”他看了看表，“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宿舍了，明天早上来帮你准备实验组的材料。”说完又冲两人挤了挤眼睛，转身溜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实验室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晚晚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我也该回宿舍了，你别忙到太晚。”
“我送你。”陆星辞立刻摘下白大褂，随手挂在椅背上。“不用啦，实验楼离宿舍不远，我自己走就行。”苏晚晚连忙拒绝，“你不是还要看模拟数据吗？”
“不差这几分钟。”陆星辞拿起外套，语气不容置疑。他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杂志递给她：“这个给你。”
苏晚晚接过来一看，是最新一期的《当代文学评论》，正是她一直想买却没买到的期刊。她惊喜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上次你说在写一篇关于现代诗歌的评论，这本里有篇论文写得很不错，应该能给你参考。”陆星辞摸了摸鼻尖，语气自然，“我上周去图书馆借的，已经看完了。”
苏晚晚心里暖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杂志的封面：“谢谢你，陆星辞。”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他的全名，声音软糯，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陆星辞的耳尖悄悄泛红，别过脸去打开门：“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下楼时遇到了几位同样刚离开实验室的老师，陆星辞礼貌地打招呼，老师们看到苏晚晚，都笑着调侃了他几句，他也不反驳，只是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走出实验楼，晚风迎面吹来，苏晚晚裹紧了外套。陆星辞见状，默默放慢脚步，走到她的外侧，替她挡住了大半的风。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苏晚晚偷偷侧头看他，刚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都没说话。
这段路明明很短，苏晚晚却觉得走得格外快。到宿舍楼下时，她停下脚步，把杂志抱在怀里：“那我上去了，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陆星辞点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楼道，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离开。
苏晚晚回到宿舍时，林晓晓正趴在桌上涂指甲油，看到她手里的杂志，眼睛一亮：“这不是你找了好久的《当代文学评论》吗？你在哪儿买到的？”
“陆星辞给我的。”苏晚晚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嘴角忍不住上扬。
“哇！”林晓晓立刻凑过来，一脸八卦，“他对你也太上心了吧！我跟你说，我今天特意找陈阳打听了，陆星辞除了上课和泡实验室，根本不跟别的女生说话，对你绝对是特殊对待！”
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说得苏晚晚脸颊发烫。她拿起杂志翻开，想掩饰自己的慌乱，却在扉页里掉出一张折叠的便签。
便签是淡蓝色的，上面是陆星辞工整的字迹，写着杂志里那篇论文的页码，还有一句备注：“其中关于意象的分析很新颖，或许能给你启发。”字迹遒劲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星星符号。
苏晚晚把便签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心里像揣了颗甜甜的糖。林晓晓凑过来看见了，笑着说：“看来下周六的联谊，咱们得多创造点机会给你们俩。”
“别瞎说。”苏晚晚嘴上反驳，心里却对周六的联谊多了几分期待。
转眼就到了周六。轰趴馆里热闹非凡，音乐声、笑声交织在一起。苏晚晚和宿舍女生一起准备水果拼盘，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门口瞟。直到陈阳带着陆星辞走进来，她的心跳才漏了一拍。
陆星辞今天没穿平时的休闲装，而是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显得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他一进门就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苏晚晚身上时，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活动刚开始，大家还比较拘谨，陈阳主动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气氛很快活跃起来。酒瓶几次转到苏晚晚，问题都比较简单，直到一次，酒瓶稳稳地指向她，计算机系的一个男生笑着问：“苏晚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晚身上。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手紧紧攥着裙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陆星辞突然开口：“这个问题太私人了，换一个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个男生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好吧，那换一个。”
苏晚晚悄悄看向陆星辞，发现他正端着水杯喝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心里清楚，是他帮自己解了围，暖意悄悄蔓延开来。
游戏继续，中途有人提议喝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拿着啤酒走到苏晚晚面前：“苏晚晚，刚才的事不好意思，我敬你一杯，就当赔罪了。”
苏晚晚酒量很差，平时几乎不喝酒，连忙摆手：“对不起，我不能喝酒。”
“就喝一小口嘛，别不给面子。”男生不依不饶，还想往她杯子里倒酒。
陆星辞突然站起来，走到苏晚晚身边，拿起她面前的杯子，对那个男生说：“她酒精过敏，我替她喝。”不等对方反应，他仰头就喝了下去。
男生见状，只好作罢。苏晚晚抬头看着陆星辞，小声说：“谢谢你，其实我只是酒量差，不是过敏。”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劝你了。”陆星辞低头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别怕。”
旁边的陈阳和林晓晓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笑，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之后又玩了一会儿，苏晚晚觉得有些闷，就走到轰趴馆的露台透气。晚风微凉，吹散了室内的燥热。她刚站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陆星辞。
“外面冷，怎么不多穿点？”陆星辞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衣服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谢谢。”苏晚晚裹紧外套，心里暖暖的，“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吵。”陆星辞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远处的灯火，“你的文学作业修改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多亏了你给的那本期刊。”苏晚晚说，“我按照里面的思路调整了分析角度，导师说很有新意。”
“那就好。”陆星辞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说，“上次你提醒我换个思路，我的实验也有了新进展，下周就能提交阶段性报告了。”
原来他一直记着这件事。苏晚晚心里一暖，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文学聊到科研，从校园生活聊到童年趣事，气氛格外融洽。
就在这时，室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陈阳跑出来喊道：“陆星辞，苏晚晚，快进来！有个惊喜要给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走进室内。只见客厅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上面插着几根蜡烛。林晓晓笑着说：“今天刚好是陆星辞的生日，我们特意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