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园的葡萄架下，胤禛正剥着一颗葡萄，仔细去了籽，才递到清仪嘴边，清仪正看着弘昀教灵暟认地上的蚂蚁，就着他的手吃了，汁水清甜。
“这几日朝务总算松快些了。”胤禛擦了擦手，忽然道，“我想带你们出府半日。”
清仪转过头：“出府？”
“嗯，”胤禛把声音压低了点，“去京郊转转，或是去街上看看，孩子们天天在府里读书练字，也该瞧瞧外头真实的世道是什么模样。”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处正蹲在地上研究蚂蚁洞的两个小儿子，弘暟壮实，灵汐乖巧，还有弘晖灵韵弘昀，前世他的孩子们，有几个真见过市井烟火？这辈子，他不想让他们再困在这四方天里。
清仪看了他片刻，唇角弯起来：“好主意。”
“你同意？”胤禛眼睛一亮。
“闭门读书不如亲眼所见。”清仪说得自然，“晖儿他们该知道米从哪儿来，布怎么织，百姓日子怎么过。”
胤禛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那就这么定了，我让粘杆处暗中跟着，不会有事。”两人正说着，弘晖领着弟妹们过来了。
“阿玛，额娘。”弘晖规规矩矩行礼，后头灵韵牵着灵汐，弘昀牵着弘暟。
胤禛招手让他们围过来：“过两日，阿玛带你们出府玩儿。”
“出府？”灵韵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阿玛？能上街？”
连稳重的弘晖都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阿玛，我们能一起逛街？”
胤禛失笑：“嗯，就是出去走走看看。”他看向弘晖，“你是大哥，得带着弟弟妹妹，记住了，出去后要谨言慎行，多看少说。”
“儿子明白！”弘晖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里却闪着光，灵韵已经蹦起来了：“我要带药囊！万一路上有人需要呢？”她转头看弘昀，“二弟，你带阵盘不？”
弘昀耳朵微红，小声说：“带个小的，以防万一。”
胤禛和清仪相视一笑。
“阿玛阿玛，”灵汐奶声奶气地扯胤禛衣角，“汐汐能去吗？”
“能，都去。”胤禛把女儿抱起来，“汐汐想看什么？”
“糖人！”灵汐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说街上有糖人！”
弘暟在底下拽胤禛另一只手：“暟暟要看打铁！”
“看，都看。”胤禛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清仪在旁边看着，心里软成一片，这个场景，是她千年前在洞府清修时，从未想象过的热闹。
晚膳后，胤禛把苏培盛叫到书房。
“安排两辆朴素马车，马要温顺的，护卫挑八个精干的，远远跟着就行，别太扎眼。”
“嗻。”苏培盛应得利落，“爷，时辰可定了？”
“后日吧，天好。”胤禛想了想，“去京西那块，市井热闹，又不至于太乱。”
苏培盛退下后，清仪端了茶进来。
“都吩咐好了？”她问。
“嗯。”胤禛拉她坐下，“你也准备准备，换身寻常衣裳，首饰别戴太显眼的。”
清仪轻笑：“我这儿倒简单。”她顿了顿，“我给每个人都施个敛息术吧，淡些，让人瞧着就是寻常富户，不会特别留意。”
“好。”胤禛握紧她的手，“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清仪靠在他肩上，“倒是你，朝上忙完，还得操心这些。”
“我愿意操心。”胤禛低头看她，“清仪，你知道我前世最后那些年，最常想什么吗？”
“想什么？”
“想若是早些带你出去走走，带孩子们看看外面的山水，是不是就不会……”他声音低下去，“不会那么遗憾。”
清仪没说话，只是反握住他的手。屋里静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孩子们隐约的嬉笑声，他们大概在商量后日出府的事，声音压着，却藏不住兴奋。
“这次一定能成。”胤禛忽然说，语气笃定。
“当然能成。”清仪抬眼看他，“有我在呢。”
胤禛笑了，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
出行前夜，孩子们果然兴奋得睡不着，弘晖作为大哥，把弟妹都叫到自己屋里，小声嘱咐：“明日出去，千万不能喊阿玛额娘，要叫爹爹娘亲，记住了吗？”
“记住了！”灵韵点头如捣蒜，弘昀默默检查着自己小包袱里的阵盘，都是最基础的，防风防尘的小玩意儿，不会引人注意。
灵汐抱着自己的小布偶，眼巴巴问：“大哥，糖人真的什么都能做吗？”
“能，猴子、兔子、大老虎，都能。”弘晖摸摸妹妹的头，“汐汐想要什么？”
“要蝴蝶！”灵汐眼睛弯成月牙。
弘暟在边上挥拳头：“我要大刀！铁打的大刀！”
“那是真刀，糖人做不了。”弘晖哭笑不得，“暟暟乖，咱们看真的打铁铺，糖人呢，就做个小马好不好？”
“那好吧。”弘暟妥协了。
正院里，胤禛和清仪披着衣裳站在廊下，听着那边隐约的动静。
“这几个孩子……”清仪摇头笑。
“让他们高兴高兴。”胤禛握紧她的手，“清仪，谢谢你。”
“又谢什么？”
“谢你愿意陪我胡闹。”胤禛看着远处孩子们屋里透出的暖光，“谢你把日子过成这样。”
清仪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柔和了许多
“这不是胡闹。”她轻声说，“让孩子们看看真实的百姓生活，是好事。”
胤禛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间。
“让他们看看，”他声音很轻，却沉甸甸的，“咱们将来要守护的江山，是什么模样。”
清仪心里一动，这话里，有父亲的期望，有君王的担当，还有他重生一世、想要改变什么的执念，她抬手，轻轻回抱住他。
“会的。”她说，“他们会看见，也会记住。”
夜色渐深，孩子们屋里的灯终于熄了，胤禛和清仪又在廊下站了会儿，才相携回屋。明日，将是这个家第一次整整齐齐地，去看看墙外的世界，而胤禛握着清仪的手，心里那点前世的遗憾，正被一点点填满，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