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种缓慢和审视的目光中,将烟叼在了自己的唇间。
“咔哒!”
打火机开盖声打破了死寂。
沈之的拇指擦过砂轮,一簇橘红的火苗窜起,在黑暗中跳跃。
她稳稳地举着火机,靠近。
火光驱散了两人周围小片的黑暗,映照出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沈之的脸在火光下,嘴角咧开弧度,露出森白的牙。
那笑里没有暖意,只有一种古怪的兴奋……
宁芊微微倾身,让烟头凑近火苗。
缓缓吸气,让粗粝、辛辣的雾席卷口腔,直冲肺腑。
非人的竖瞳在火光下,如同深不见底的井,倒映着眼前这张忽然变得陌生的、女人的脸。
烟,点燃了。
光点在黑暗中明灭。
宁芊缓缓吐出一口青白,烟雾在光线下扭曲。
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 “以前在宾馆……怎么没看出来,你心挺狠。”
沈之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随即,那笑容恢复了,只是变得更冷。
她轻轻摇头,声音低沉。
“不狠?”
她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不狠……我早就死了。要么饿死在不知道哪条水沟里,要么……”
“就成为那些地下室里,被锁在笼子里、连狗都不如的的一员。”
两道目光,在沉寂空气中,猛烈地交汇、碰撞。
宁芊看着火光下沈之扭曲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眩晕的陌生感。
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女人。
那个曾经在校园里插科打诨、没心没肺的沈之,早已在末日降临后的某个时刻,被彻底撕碎、吞噬。
现在站在面前的,是一匹.......独自在尸山血海里趟过、舔舐伤口活下来的、彻头彻尾的恶狼。
獠牙上,早已沾满了同类的血。
宁芊忽然觉得有些荒谬、有些好笑。
是啊…… 一个孤身流浪在末日的女人,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找到她们……
她所经历过的黑暗,她所做过的事,恐怕远比她叙述要肮脏、血腥百倍。
杀人越货?
强取豪夺?
欺辱他人?
独狼想要一个人活下去,有什么不敢做?
又有什么不能做?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瞬间淹没了宁芊。
那么,这个心狠手辣到可以将十几条人命视作羔羊的女人,加入她们的车队,一路同行……
她图什么?
是因为自己强大可以给她庇护?
还是……对秦溪和宁芊这些“同窗”和“老师”,还残存着一丝扭曲的依恋?
宁芊眼中似乎晃动了一下。
她看着沈之,目光穿透了她,仿佛看到了更深的灵魂。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只有唇间那点红光在黑暗中明灭。
沈之捕捉到了宁芊的失神。
她眼中的狂热更盛,以为这是对方正在权衡利弊的表现。
她舔了舔有些嘴唇,声音带着急切,继续蛊惑道, “你是还有什么顾虑吗?你这么强,就算秦老师那边……”
可,后面的字眼尚未出口!
一股冰冷的触感,以超越神经的速度,瞬间扼住了脖颈!
“呃——!”
沈之的瞳孔骤然缩尖!
刚刚脸上所有的表情——
瞬间被纯粹的恐惧取代!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僵硬。
“宁……宁芊……”
喉咙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带着惊恐,“你……你干什么?!”
那只手并没有立刻施加力量。
只是不容抗拒地锁住了沈之的气管。
这虚扣的姿势,简直比暴力更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沈之所有的思考。
她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牙齿作响,双手疯狂地抠抓着那只手,指甲在宁芊的皮肤上刮擦。
宁芊歪着头,静静地盯着沈之惊恐的脸。
她的眼神漠然,没有波澜。
嘴角,一点一点地勾起。
“我现在……怎么突然觉得,你比他们要危险得多啊……”声音低沉、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
扼住咽喉的五指,骤然收拢!
“嗬——!”
沈之的双眼暴凸!
窒息感和即将碎裂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所有的氧气被瞬间剥夺,她双臂死命地拖拽宁芊的手臂,但那手臂如同浇筑的钢,纹丝不动!
她的脸迅速由红转紫,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我……嗬嗬……只……只针对……外人……”
她从被挤压的喉咙里挤出辩解,声音嘶,“我们……不是……朋友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滚过紫胀的颧骨。
那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助,像一个突然遭遇背叛的孩子。
朋友?
宁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
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惊悚。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通道里,只有沈之越来越剧烈的挣扎和绝望的嘶鸣在回荡。
在双眼彻底被血丝淹没的前一刻。
扼住她咽喉的那股恐怖力量,突兀地……消失了。
“呃——咳咳咳!呕——!”
新鲜空气灌入肺部,沈之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双膝砸在冰冷的地上。
她双手捂住自己剧痛的喉咙,身体蜷缩,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眼泪糊了满脸。
唉……
一声极淡的叹息,飘荡在充斥着痛苦喘息的通道里。
宁芊转过手掌,在微弱的余光下静静地看着。
那手掌苍白、指节分明。
刚才就是这只手,轻易地扼住了“朋友”的咽喉,掌控着对方的生死一线。
她缓缓转过脸去,不再看地上蜷缩的身影,背对着沈之,身影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听着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呻吟和干呕,站在黑暗中的宁芊,闭上了那双幽深可怖的竖瞳。
“我们过去……确实是朋友……”
语调冰冷,没有一丝起伏,没有悲伤,没有怒火。
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逝去的过往。
“病毒爆发以来……一切都变了,我们……早就不是过去的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