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止步!报上名号!”
雁门关城楼上,守卒见有人靠近,厉声喝问。
红衣人微微抬头,声音清淡:“我乃杨业将军旧识。”
“金风细雨楼——苏梦枕。”
……
雁门关战事爆发的第五天。
陆寒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追命。
看着眼前满面风霜、神情倦怠的追命,陆寒略感诧异:“你不是该在雁门关?”
追命盯着他,语速急促:“别问,听我说!”
“楚相玉已是天人之境!”
“叶神油、九幽神君、顾佛影,皆死在他手中!”
“若非契丹粮草断绝,雁门早已失守!”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
陆寒闻言,脸色骤变。
他万万没想到,楚相玉竟真的踏入天人之列。
更没料到,追命竟想让自己去对抗那样的存在。
“你说真的?”
“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天人?”
他虽自认武功不弱,当世难寻敌手,至少也算凡俗顶尖。
可天人……那是超脱凡胎的境界,岂是如今的他能匹敌?
“你不如去少林,求扫地僧出手。”
陆寒摇头,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付天人,唯有请出同级人物,而少林那位隐世高僧,正是最合适人选。
追命心头一震,这才恍然醒悟——自己竟忘了扫地僧的存在!
正欲开口回应,眼前却忽地发黑,整个人软倒在地。
便是铁人,一日之内从雁门关奔至无锡,不停不歇,也扛不住这般消耗。
安顿好昏迷的追命,确认其性命无忧后,陆寒决意代他走上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谢卓颜站在他身旁,语气坚定。
无论前方是少林,还是战场,她都不会退后一步。
陆寒点头,不再多言。
取下梁上锦盒,与谢卓颜共乘里飞沙,直奔嵩山少林。
抵达寺前,已是夜深人静。
二人顾不得礼数,翻墙而入,直抵藏经阁外。
“晚辈陆寒,恳请前辈现身一见!”
“阿弥陀佛。”
片刻后,一名灰袍老僧自阁中缓步而出,手持扫帚,目光淡然。
他望着陆寒,轻声道:“陆施主不在边关御敌,为何深夜来此?”
陆寒急忙禀告:“大事不好!楚相玉已入天人之境,我等根本无力抗衡!”
扫地僧一向古井无波的面容,此刻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
“阿弥陀佛……未曾想到,楚施主竟也踏出这一步。”
话音落下,神色复归沉静。
陆寒急切道:“眼下无人可制楚相玉,唯请前辈出手,否则雁门必陷!”
他原以为,只要说出楚相玉突破的消息,老僧定会动身。
却不料,对方只是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陆寒愕然:“前辈不肯出手?”
扫地僧再度摇头:“并非不愿,实是不能。”
陆寒不解:“为何不能?”
老僧看着他,反问道:“陆施主可知晓,天人之上,又是何境?”
陆寒一怔。
他自己尚未登临天人,又怎知更高之处,藏着怎样的天地?
扫地僧缓缓开口:“想要跨越天人之限,迈向更高层次,除了参悟天地之威外,更紧要的,是修持本心。
唯有心性澄明,才能跳出尘世束缚。”
“眼下老衲正处在这修心的关键时刻,若遇见寻常行者,尚可施以点化,助其归正。”
“可一旦与同为天人者兵刃相向,必是一场惨烈厮杀。”
“那我这数十年来潜心修行的成果,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陆寒听着这话,面色微变。
他万万没料到,扫地僧竟因追求更高境界而无法出手对敌!
此前他还疑惑,为何张真人和这位老僧都热衷于度化他人。
如今才明白,皆因他们正处于修心养性的紧要关头,只能点化修为低微之人,却不能与同等境界者全力交手。
这样一来,楚相玉岂不是可以肆意妄为?
想到此处,陆寒望着扫地僧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言,忍不住问道:“前辈,在您心中,自身的突破,与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哪一个更重?”
扫地僧几乎脱口而出:“老衲乃佛门弟子,理当以救度众生为先。
比起个人修行,自然是万民安危更为要紧。”
陆寒立即追问:“既如此,您为何不肯出手阻止祸乱?”
扫地僧淡然道:“楚相玉虽已入天人之列,但初窥门径,根基未稳,未必真能驾驭天地之力。”
陆寒略感好奇:“那该如何制衡他?”
扫地僧徐徐解释:“他刚入此境,对天地之势掌控尚浅,所能影响的范围极为有限。”
这时陆寒忽然记起——
张真人曾对他讲过,一名武者若能在自身周围十丈之内自如调动天地之力,才算真正踏入天人之境。
在那十丈之内,天人近乎不可战胜;
可一旦超出这个范围,便不再具备绝对优势!
想通这点,陆寒立刻问:“您的意思是,对付楚相玉,必须远距离攻袭?”
扫地僧颔首:“正是。
他初成天人,所能引动的天地之力大约不过十丈,甚至可能更短。”
“只要你们始终游走于这界限之外,他在力量上的体现,与普通行者相差无几。
换言之,十丈内无可匹敌,十丈外……犹有破绽!”
陆寒再问:“倘若我们的攻势进入十丈之内呢?”
老僧答道:“他可用天地之力化解攻击,但人力终有穷尽。”
“天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若同时面对三四人乃至更多高手围攻,未必招架得住。
就算勉强接下,消耗也会极为巨大。”
“你只需召集几名行者联手出击,胜算极高。”
陆寒听罢沉吟片刻,又低声问:“万一我们仍败了呢?”
扫地僧轻叹一声,念了句佛号。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递上前:“此中有三粒九转大还丹,只要魂魄未散,气息尚存,便可续命回魂。”
陆寒望了一眼那瓷瓶,伸手接过,只道:“多谢前辈,后会有期。”
话毕,便与谢卓颜转身离去。
扫地僧伫立原地,目送二人背影渐行渐远,再度低语:
“阿弥陀佛。”
待走出少林山门,谢卓颜回首望了眼寺前牌匾,冷声道:“说了这许多冠冕堂皇的话,到最后,天下人的性命,终究比不上他自己那一身修为。”
陆寒微微一叹:“天人也是凡胎,只要是人,心里就难免有私念。”
扫地僧藏身藏经阁数十载,清修至此,心境早已深不可测。
如今若破戒出手,多年苦功或将前功尽弃。
他不愿涉战,也并非全然无情。
谢卓颜忽又问:“若换成张真人,你觉得他会出手吗?”
陆寒默然良久,终是摇头:“说不准。”
未经其事,不见其人,任何揣测都不过是空中楼阁。
况且,这种假设,本就没有答案。
谢卓颜看着陆寒,轻声问:“我们下一步是不是得去雁门关?”
陆寒颔首,语气坚定:“要去,必须去。”
不管那扫地僧心里盘算什么,既然当初应下他要平息两国纷争,这事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至于能不能胜过楚相玉?不打一场,谁说得准!
一天后,夜深人静。
陆寒与谢卓颜跋涉千里,终于抵达雁门关外。
抬头望着那巍然耸立的关隘,两人策马向前,朗声道:“说书人陆寒,携妻前来,愿助杨将军一臂之力!”
城头上的校尉一听,立刻高声回应:“可是无锡松鹤楼那位陆寒先生?”
“正是本人。”陆寒抱拳答道。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城墙上疾掠而下,稳稳落在二人面前。
那人仔细端详了陆寒片刻,转身朝上喊道:“没错,是陆先生!”
原来此人曾在江南听闻陆寒说书之名,特地赶去松鹤楼听过一段《霸王别姬》,因而认得其容貌。
“开城门!”
确认身份无误后,校尉立即下令开门,迎二人入城。
消息很快传到杨业耳中。
军营前,杨业亲自迎出,见到牵马而来的陆寒,满脸喜色:“久仰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至!”
陆寒淡笑:“杨将军镇守边陲,保家卫国,威名远播,在下也早想拜会将军风采。”
又侧身介绍:“这是内子,谢卓颜。”
杨业拱手行礼:“见过陆夫人。”
谢卓颜还礼:“杨将军有礼。”
众人客套几句,便一同走入帅帐。
帐中已有数人等候。
一位青年男子,身穿红袍,腰佩弧形短刀,面容清瘦,气息微弱,似久病缠身;
旁边站着一名女子,身披暗红袈裟,眉目沉静,应是出家人。
还有两位,正是曾与陆寒有过一面之缘的无情与冷血。
杨业指着陆寒向众人介绍:“这位便是无锡松鹤楼的说书先生陆寒,诸位想必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随即一一引荐:“这位是小寒山的红袖神尼唐见青前辈;这位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这两位,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之二——无情和冷血。”
陆寒略感意外地望向那对同穿红衣的一僧一俗。
传闻红袖神尼长居小寒山地狱寺,极少涉足尘世,没想到竟会现身此地。
而苏梦枕的到来却在意料之中。
此人一生心系社稷,主张以血肉之躯护山河无恙,如今北境告急,他又岂会置身事外?
就在陆寒打量二人之际,红袖神尼与苏梦枕也在默默审视着他。
红袖神尼轻轻一笑:“陆先生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苏梦枕轻咳两声,声音低哑:“久仰先生才名,恨未能早识。”
陆寒谦逊一笑:“比起二位,在下这点薄名,不过是市井闲谈罢了。”
杨业爽朗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拘礼,坐下说话。”
众人落座后,无情开口问道:“陆先生是从追命口中得知战况,才赶来此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