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比鸡蛋值钱得多：一个鸡蛋卖给供销社顶多一毛钱，小的才七分；而一只鸡仔能卖到三毛。
这项人工孵化技术被葫芦口大队视若珍宝，甚至专门安排了持枪民兵在附近巡逻。
冬季孵出的小鸡只要养到开春，就会比其他季节的更健壮——这是村里妇女们多年积累的经验。
整个大队没有人闲着：壮劳力挖水渠、盖猪圈、配饲料；妇女们孵小鸡、搜集饲料原料；连孩子也去溪边捡螺蛳贝壳，剔出肉，再把壳烧碎掺进饲料里。
人人满怀希望，干劲十足。
每当有外人来到葫芦口，总会被村里的老人们拦下，甚至挨骂。
被骂得最多的自然是公社的人，而他们都把这笔账记在宁大伟头上。
宁大伟却早已习惯，他提出口号：“大干快干十年，让葫芦口人人都吃饱饭、吃上肉！”
原本林建国还担心宁大伟顶不住压力，特意前去鼓劲。
但在宁大伟的陪同下，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他彻底安心了。
此刻的林建国深信，这样充满激情的葫芦口大队将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与战友。
任何企图破坏这股势头的人，都要先过全体队员这一关——而这些渴望温饱的队员们，一定会给那些人好好上一课。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只要是物资方面的事，我基本都能帮你解决。”
见到葫芦口大队眼前的光景，林建国决心给予他们更深一层的支持。
他随身农场中的部分产出，若能用于葫芦口大队的发展，林建国觉得不仅值得，也十分必要。
杨爱国去肉联厂“堵门”
的事，在轧钢厂人尽皆知。
提起这件事，工人们无不对杨爱国竖起大拇指。
他这种护食的态度，反倒让他落得清静。
可林建国这边却不好过。
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
不仅有厂外的，轧钢厂内部的也不少。
而且大家要的都不多，都想通过林建国从葫芦口或其他大队额外弄点年货。
毕竟逢年过节，能提块肉上门，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被烦得没办法，林建国只好躲到街道办治安科那边去。
“你小子还记得来这儿上班？是不是都忘记自己还是个副所长了？”
周抗日看到许久未见的林建国，略带不满地说道。
林建国没辩解，只是嘿嘿笑了几声。
“你在轧钢厂搞出的动静，我们系统里都传遍了。
局里让我问问，过年时帮忙搞一头肥猪过来，有没有困难？”
周抗日有些为难地开口。
毕竟林建国在治安局也是挂了号的，上次签提拔他做副所长的局领导提了这事，周抗日不能装作没听见。
别人提这个要求肯定没戏，但周抗日既然开口，那自然是有的。
“多的没有，一头还是能挤出来的。”
林建国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反倒让周抗日不淡定了，他压低声音，严肃地问：“你不会是自己私藏了一头猪吧？这可是犯错误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一次性给轧钢厂弄来那么多猪，不少有心人正盯着你呢。”
“您想哪儿去了。”
林建国有些感动，若不是真心关心他的人，第一反应不会是这个。
“周叔，其实葫芦口大队还养着几头大肥猪，就藏山里养着。
他们本来就准备杀几头过年，顺便再换点钱。”
这话林建国没骗周抗日，葫芦口那边确实还养着七头可以宰杀的年猪。
那是留着应急的。
林建国也考虑过各处不时有人要猪的情况——如果要活猪，就拿葫芦口那边的顶上；如果要宰杀好的，就用随身农场里的补上。
葫芦口那边，主要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几天，林建国又往随身农场里放了两头大黑猪。
现在随身农场里已经养出了几十头黑猪，以后他就不用担心猪肉颜色对不上，可以直接供应和市面上一样的黑猪肉。
至于猪的个头大，也可以说是葫芦口大队养猪养得好。
“那就好，你帮我问问那边要多少钱？”
听林建国这么说，周抗日放下心来。
他不想林建国年纪轻轻就在经济上犯错。
周抗日对林建国的事很上心，这次轧钢厂拿到五十头大肥猪，确实出了风头。
他也从自己渠道得知，林建国负责的工农互助办公室已经引起区里一些领导的注意。
将来林建国未必没有机会往行政方向发展，如果因小利犯错误，就太可惜了。
“不用问，九毛一斤就行，葫芦口的事我能做主。”
林建国直接报了价。
周抗日虽然不清楚副食店进货的具体价格，但市面上猪肉一块二一斤还要票，九毛一斤肯定算低的。
供销社和副食店的利润是固定的，不能随便调价。
“这个价格他们能接受？”
周抗日有点疑惑。
林建国并不在意，葫芦口那边本来就是走个形式，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管什么价，这次葫芦口都赚了，轧钢厂还额外给了四辆拖拉机。”
听他这么说，周抗日也明白了——这些藏起来的猪，大概是葫芦口给林建国的谢礼，处置权在他手里。
“行，你找个时间把猪送到治安所，或者让葫芦口的人跑一趟也行。”
周抗日答应下来。
既然是林建国开口，他相信没问题。
他已经想好，到时在局领导面前再诉诉苦，说说这批猪来之不易，顺便也给林建国记上一笔功劳。
这次局里想要大肥猪，其实是为了过年聚餐，给全体治安员加点餐。
治安局不像轧钢厂，没有自主采购福利的权限，都是上面发什么，他们拿什么。
现在群众连肉都难吃上，他们那边却在发猪肉，这观感实在太糟糕。
不过，聚个餐加个肉菜改善伙食，倒是说得过去。
再不济，大家凑点钱就行，不用动用办公经费。
这方面轧钢厂就灵活多了。
如今这年头是这样，等过些年企业赞助多了，各部门人员的福利会让很多人眼红。
当然，这也和物资是否充裕有关。
其实治安所这边，林建国也备了些年货——都是些山货，数量不多，算是点心意。
名义上是轧钢厂治安科给兄弟部门的支援。
毕竟葫芦口大队不归红星街道管，跨县给外区街道送东西不合适。
该避嫌还是要避嫌。
但轧钢厂治安科就不一样了。
林建国既是轧钢厂治安科科长，又是红星街道办治安所副所长，给手下人谋点福利不算越界。
你说你，每次来都带东西。
街道办主任王慧华看着林建国拿出的两罐奶粉，脸上笑开了花。
每个月林建国都会送两罐奶粉来，王慧华既高兴又觉得欠了他人情。
不过这奶粉确实是她需要的。
我用不上这个。
您也知道，轧钢厂别的不多，各种票券是真不缺。
我自行车、手表都有了，工业券攒着也没用，就跟财务说了换奶粉票。
正好大姐要奶孩子，用得着。
林建国照例解释着。
其实每次说法都差不多。
起初奶粉确实是私下淘换的，现在他当上轧钢厂治安科科长，采购科又主动配合，要两罐奶粉就是一句话的事。
还是你们轧钢厂福利好。
这次你也很能干，给厂里弄来这么多猪肉。
你姨夫说那个工厂公社互助的事开头开得好，上面很多领导都很重视。
今天必须来姨家吃饭，有位大领导要来，是你姨夫的战友。
王慧华拉着林建国。
她喊了好几次，不是丈夫不在就是林建国有事。
行，王姨，今天正好没事。
林建国答应了。
他一直喊，却连人家住哪都不知道，确实说不过去。
王慧华的先生在区政府任职，虽然她从未提过具体部门，但从她话里能听出，家里曾招待过大领导的战友，想来职位应该不低。
林建国开口道：“王姨，要不我先出去一趟？等您下班了，我在门口等您一起回去？”
王慧华笑着回他：“你去隔壁喝杯茶等我吧，我手头这点事马上结束。
今天早点走，还得回家做饭，我们一块儿回去。”
她一眼看穿林建国的心思，接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来你王姨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用不着特意带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直白，也是没把林建国当外人。
林建国被说破了也不尴尬，干脆地应道：“行，王姨，那我等您。”
王慧华家就在区中心，离百货大楼很近。
房子是三间两居室的格局。
在她家里，林建国见到了正抱着孩子的王红妆——他口中的“大姐”
，之前送的奶粉就是给这个孩子喝的。
王红妆的丈夫是军人，常年驻守边境，连孩子出生都没能回来。
小夫妻虽然有自己的房子，但男方家里没什么人，王红妆就一直住在母亲这儿。
她好奇地打量着林建国。
这半年多来，母亲没少提起他，言语间满是喜欢，甚至感慨女儿生早了，不然真想招林建国做女婿。
这倒不是对女婿不满意，只是军人常年在外，做母亲的终究心疼女儿，免不了有些挂念和埋怨。
尽管她自己年轻时也随军奔波过，却不愿女儿重复那样的日子。
王慧华简单介绍后，就进厨房忙活了：“建国，你叫姐就行，或者直接喊红妆也可以，都是自己人，别见外。”
林建国本想帮忙，却被王慧华推了出来：“姨知道你手艺好，但今天让姨给你露一手。”
王红妆性格大方，见孩子对林建国很好奇，一直盯着他看，便顺手把孩子递过去，随口问道：“弟，跟姐说说，找对象了没？”
林建国接过孩子，正要逗弄，没料到她问得这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