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从供桌旁的木盒中捻起三支香点燃。
“福主,请吧!”
“多谢司祭”
君凰接过线香,直接插入了香炉中。
老者见此,并未出言劝说行礼下跪。
于他们而言,跪与不跪是一样的。
心不诚,哪怕跪破了蒲垫,祖师也不会收受香火。
心诚者,即便不进香往那一站,祖师也会庇佑。
啪嗒——
细微的声音拉回老者的思绪。
定睛看去,三柱清香竟从根部断裂,倒了下去。
“师父,是不是咱们做的线香出问题了?”
徒弟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的手艺出问题。
好不容易有福主前来进香,若是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怎生了得?
老者微微抬手制止,胡子上翘,眼底埋藏着喜意。
“姑娘福缘深厚,可喜,可贺啊!”
“不知观中可有闲房,能否留宿一晚?”
君凰出声询问,又从袖中取出五十两银票。
“叨扰司祭,一点香火钱,还请收下”
二人见到银票的刹那,君凰透过轻纱清晰的看到他们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愕。
五十两,再多凑一些便能修缮观宇。
可是...
“多谢姑娘好意,祖师曾立下规矩,不能收受福主的福禄钱,若姑娘想借宿一晚,观中亦有房间可住。
只是饭食,却要差上些许,万望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一路到此,有口饭食已是感激,何谈嫌弃?”
君凰将银票递给老者徒弟,言道。
“还是收下吧!”
徒弟好似看到了什么禁忌,连连施礼拒绝。
“规矩不可破”
君凰见状,只能将银票收回。
环顾一周,内里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泥塑与供桌蒲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天色还早,不若让我这个徒弟,带着姑娘四处走走,解解闷”
老者捋着胡须慈祥一笑。
“多谢司祭,还要劳烦这位...司祭...”
“司祭二字不敢当,姑娘称司童便好”
乾云观不似那昭元寺,所有人都称法师。
在这儿,只有观主才可称司祭,其他不论身份高低都统称司童。
当然,是福主们称司童,他们还是称呼师叔师妹...
君凰回了一礼,在司童的引领下,走出正殿。
老者重新捻起三炷香。
清香亦如往日燃烧着,没有什么分别。
但香炉中的断香提醒他,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他抬眼望了望泥塑,长叹口气。
“今日到此的福主,究竟是恶行累累?还是身份贵重?”
这姑娘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纯净,没有一丝戾气,不似作恶多端之人。
若说身份贵重,却贵重到连祖师都不敢收受她的香火?
一般人进香时,跪拜是不可或缺的。
她不仅没有跪,连拜都没有,就连施礼...
“施礼?”
想到这儿,老者呢喃一声。
恍然想起刚才君凰还礼时的手势。
就好似做了无数次,比他这个司祭都熟练的多。
一般施礼的手都是放置在胸前,距离胸前三寸。
而这位姑娘的手势,距离三寸,却比他们高了一点儿。
“她年纪轻轻,若出自同宗,当算祖师的后辈,又怎么会...”
老者越想越糊涂。
与此同时,二人脚步很快。
没多久转到乾云观后方一处空地,边上一座草棚下放置着锄头铜锹等等...
君凰打眼一看,便知是经常有人耕种。
“你们还种地?”
司童点点头,指了指周围的地方。
“师父说,这块地是朝廷划给乾云观的,开春后种些菜蔬,到了炎热时节便将吃不完的青菜晒干,寒冬也有菜吃”
“那粮食怎么办?”
“平日里师叔师妹与我,我们三人到外面去,替人打卦,医病什么的,偶尔也会采些药材到城内卖给药铺,赚的银钱足够买粮”
司童笑笑,解释道。
“福主的银钱是他们的福禄,不是我们的。
每个人的福禄有限,若是收了银钱,便是占了福主的福禄。
自力更生,是祖师的教导。
好吃懒做,是观中禁忌”
君凰微微点头,这都不用细看。
昭元寺的秃头一个比一个肥,乾元观的人倒是清瘦。
清瘦并不是饿出来,而是经常干活练功造就的。
“正殿供奉的神灵,姓妘?”
“姑娘所言不错,祖师姓妘,名望尘,细算下来,再有一月零八天,便是祖师的诞辰,到今也有两千多年了。
战乱不断,乾云观修缮了十几次。
直到舜...元帝占领乾旻城,毁坏了观宇,后又重新修盖”
君凰指尖微动,淡淡道:“两千三百九十九年”
司童愣了片刻,后仔细算了算。
算来算去,竟与君凰所言完全一致。
“姑娘福缘果真深厚啊!”
用饭时,三人坐在一张桌上。
事到如今,君凰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索性除去斗笠。
看来势必要派人到虞朝各处好好查一查,是否所有观宇与乾云观相同,若是不同...
师徒俩对福主的长相并不关心,只默默地为君凰添上一碗粥。
二人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即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鬼叫门?
“姑娘,这是师父腌制的咸菜,很好吃的”
“多谢”
天色逐渐变暗
师徒俩站在空地上,一如既往的开始练功,手中拂尘挥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练功结束,又开始翻看泛黄的古书。
最后是打坐。
临睡觉前,再为泥塑上三炷清香。
一切全然落入君凰眼中。
师徒二人很是平静,没有讨论有关她的任何话题。
相比之下,那群秃头简直是十恶不赦,剁碎了都难解心头之恨。
必须找一个理由,将昭元寺严惩。
还有其他的寺庙,皆为藏污纳垢之所,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且得将罪行公之于众,让百姓清楚他们拜的是什么!
至于那些有孕的女子...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能攒够修缮观宇的银子啊!开了春下雨后,怕是又该漏水了”
“什么时候攒够数再修缮,祖师会体谅的”
“可徒儿担心...”
“心态要平和,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忘记为师的教导了?”
“徒儿没忘,徒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