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正常的流速,每一息的流逝,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艰难跋涉,带来深入骨髓的煎熬。
我与苏晚晴相对盘膝而坐,身下的冰冷岩石传来丝丝寒气,却无法冷却我们内心因高度紧张而沸腾的热血。
我们周身法力如同涓涓细流,在受损的经脉中艰难却坚定地流转,修复着伤势,更将全部的神识高度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投入到眼前两项关乎生死存亡的艰巨任务之中——修复那座残破的上古传送阵,以及参悟石壁上记载的玄奥时空法诀。
那座位于石室中央的传送阵,其构造之精妙繁复,远超当今修真界任何已知的阵法体系。
无数由不知名金属熔炼而成的符文线条,蜿蜒曲折,勾勒出蕴含天地至理的轨迹,但此刻大多已然断裂、磨损,甚至彻底湮灭,如同一位垂暮老者身上布满裂痕的血管。
能量回路的残缺,使得整个阵法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即便我以自身元婴后期的精纯法力,小心翼翼地混合着那枚“虚空星髓”碎片中蕴含的空间本源能量,如同最耐心的绣娘,一针一线地尝试修补、连接、激活那些断裂的符文节点,进展也缓慢得令人心焦。
这个过程,凶险异常。如同在修补一件早已失传、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绝世琉璃盏,稍有不慎,注入的能量失衡,便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阵法基座彻底崩毁,甚至引爆其中残存的空间之力,将我们连同这山洞一起撕成碎片!
每一次法力的注入,每一次符文的勾勒,都需全神贯注,如履薄冰。
一旁的苏晚晴,则完全沉浸在了石壁那些古老壁画与晦涩难懂的鸟篆虫文之中。
她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光洁的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虚空中轻轻划动,勾勒着从壁画和文字中领悟到的、涉及时空“相位偏移”的玄奥轨迹。
这法诀深奥至极,直指时空本源奥秘,对神识的消耗堪称恐怖。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气息也因心神巨耗而略显紊乱,但那一双美眸之中,灵光却越来越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辰,显然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有了非同寻常的领悟和收获。
然而,真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时刻碾磨着我们心神的,并非这内部的艰难参悟,而是来自山洞之外、那如同死亡阴云般笼罩整个山谷的、化神期修士的恐怖神识搜索!
那位黄泉宗的“接引圣使”,其神识之庞大、之凝练、之冰冷,远超想象!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梳子,一遍又一遍,极其耐心、极其细致地扫过这片荒凉死寂的山谷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每一丝空气的流动,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弱的能量异常或生命波动!
我们藏身的这处山洞,或许是因为那座残存传送阵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以及石壁上古老壁画蕴含的一丝隔绝道韵,具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干扰神识探查的效果。
但这层保护,在一位化神修士全力催动的神识扫描下,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一次!
就在我们心神完全沉浸于推演修复阵法、参悟法诀的关键时刻,毫无征兆地——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怖神识,如同无形的冰锥,猛地穿透了不算厚重的山壁,精准地扫过了洞口附近区域!
那一瞬间,我与苏晚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想也不想,完全是本能反应!我们瞬间将周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法力如同退潮般缩回丹田最深处,甚至连思维都仿佛陷入了绝对的静止,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两块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石头,紧紧贴伏在冰冷洞壁最阴暗的角落里,不敢有丝毫动弹,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
那道冰冷的神识,如同最狡猾的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洞口附近徘徊、探索、甄别了数息之久,那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最终,它似乎并未发现洞内深处的异常,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我们才敢极其轻微地喘息,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凉一片。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贴近,仿佛能闻到那来自九幽的腐朽气息。
压力!令人窒息的、足以将钢铁意志都碾成粉末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亿万钧神山,沉甸甸地压在我们的心头,几乎要让我们喘不过气来。
然而,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绝境,往往能最大限度地压榨出生命底层最强大的潜能,逼迫出超越自身极限的领悟!
在这生死一线、命悬一线的巨大压迫下,我的精神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与高度集中状态。
丹田内的轮回不灭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那枚已与元婴融合的星核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旋转,爆发出璀璨星辉。
这些星辉,与石壁上那些阐述着时空奥妙的古老法诀纹理,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奇异的共鸣与呼应!
轮回不灭经,乃无上传承,其根本真意,便是超脱生死轮回,贯穿过去未来,本就蕴含着时空大道的至高奥秘,只是我以往修为境界不足,如同雾里看花,难以窥其全貌。
此刻,在这归墟秘境混乱扭曲的时空环境刺激下,在这上古先贤遗留法诀的启迪下,更在这化神修士死亡追杀的巨大压力催化下……
以往参悟中许多晦涩难懂、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关窍之处,此刻竟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迷雾,豁然开朗!许多散乱的知识碎片,开始自动串联、组合,形成新的认知!
“时空……并非绝对静止、永恒不变的框架枷锁……而是一条奔流不息、可顺可逆、可扭曲、可折叠的……长河!”
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双眸之中,原本缓缓流转的星河虚影,转速骤然加快了数倍!星河流转的轨迹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密到极致、代表着空间经纬与时间弦线的光丝在生灭、交织、断裂又重组!一种对时空结构更本质的认知,正在悄然形成!
福至心灵!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涌上心头!
我猛地抬起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又似疾风暴雨,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流畅与迅捷,结出一个复杂玄奥、蕴含着某种全新时空道韵的奇异法印!
指尖之上,本命星辉与精纯的轮回清光高度凝聚、交融,仿佛化作了撬动时空的杠杆支点,隐隐引动了周围那无处不在、却又狂暴混乱的归墟时空之力!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震鸣!
一道细微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不虚的空间涟漪,自我结印的指尖荡漾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约莫尺许范围内的空间,发生了极其诡异而明显的扭曲!
光线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转,投射出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如同哈哈镜中的倒影;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异常加速或凝滞感!
虽然这扭曲的范围极小,持续时间不足一息,并且极不稳定,空间涟漪很快便平复如初,但我体内的法力却因这一下尝试而消耗巨大,脸色瞬间一白,气息都萎靡了半分。
然而,我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璀璨光芒!
成功了!
尽管极其勉强,范围极小,持续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我确实成功引动了周围混乱的时空之力,施展出了一次真实的、而非幻象的“时空扭曲”!
这意味着,我对时空法则的感悟,已然真正触摸到了一丝门槛!跨出了从无到有、最关键的一步!
这无疑是绝望黑暗中,一盏虽然微弱、却足以指引方向的希望之灯!是在化神追杀这必死之局中,搏得的一线渺茫生机!
几乎就在我成功施展出时空扭曲的同一时刻,身旁一直闭目参悟的苏晚晴,也猛地睁开了美眸!
她眼中清光大盛,如同两汪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向上,五指微曲,仿佛在虚空中捧起什么无形之物。
随着她的动作,石壁之上,那些描绘着蓬莱仙山盛景的古老壁画中,竟真的有一缕缕纯净柔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无上威严的仙灵之气,如同受到召唤般,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汇聚于她的掌心之上。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捏出一个莲花法印,一直悬浮在她身侧的轮回翎感应到主人的心意,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净化白光。
这白光与掌心汇聚的仙灵之气,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如同水乳交融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最终化作一朵缓缓旋转、圣洁无比的莲华!
这朵莲华,花瓣晶莹剔透,边缘流转着净化世间的白芒,而花瓣内部,却蕴藏着祥和而磅礴的七彩仙霞!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带着净化万物、克制一切邪祟污秽的强大气息,弥漫开来!
“蓬莱仙灵,净世轮回!”
苏晚晴檀口轻启,诵出法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成就感。
她成功地从壁画残留的道韵中,引动并吸纳了一丝精纯的蓬莱仙灵之气,并将其与自身最根本的轮回净化之力完美融合,创出了这式威力更上一层楼的全新神通!
这对于抗衡黄泉宗那充满死寂与污秽的邪功,无疑增添了一份重要的筹码!
我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在绝境压迫下,奋力搏杀出的那一线曙光!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却又面临更大挑战的复杂情绪。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看到一丝希望时,给予最残酷的打击!
就在我们因为这小小的、来之不易的突破而心神稍松,正准备一鼓作气,尝试将刚刚领悟的时空感悟与这缕仙灵之气结合,寻找修复传送阵的突破口时——
山洞之外,那片冰冷死寂的山谷中,一个淡漠、平静,却蕴含着绝对意志与无边杀机的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冬最凛冽的寒风,毫无任何征兆地、清晰地穿透了山壁的阻隔,直接响彻在我们的耳畔,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我们的心神之上!
“找到你们了。”
“游戏,结束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却比任何惊雷更具毁灭性!如同丧钟敲响,瞬间将我们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打入冰冷绝望的深渊!
我与苏晚晴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被干枯藤蔓遮掩的洞口处,一道身影,如同从虚无中凝聚而成,无声无息地浮现,彻底堵死了那唯一的、渺小的出口!
暗金色绣着幽冥云纹的长袍,笼罩在流动阴影中模糊不清的面容,唯有一双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眸子,清晰地映照出我们惊骇欲绝的身影。
正是那位黄泉宗的化神期圣使!
他负手而立,眼神冷漠地俯视着洞内的我们,那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审视两只误入陷阱、挣扎徒劳的蝼蚁。
其手中,那枚半透明的玉梭信物,正散发出柔和却致命的光晕,其中的仙灵之力已被彻底激发,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定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他找到了我们!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找到了我们!
所有的隐匿,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真正的、令人绝望的、似乎再无任何转圜余地的绝杀之局,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