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听完沈栀意那番带着担忧的诉说后，表面上只沉默点头，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用一句“知道了，吃饭”就收了尾，仿佛只是听了件无关紧要的营区琐事。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大脑早已将“袁野”这个名字，连同其背后藏着的特殊日子的自毁倾向，一并归进了“重点关注”的清单里。
没办法，向羽和总教官武钢的感受大差不差，总觉得袁野这人如其名。
性子野得像戈壁滩上没根的风滚草，行事天马行空不按常理，活脱脱是海军兽营里的“异类”。
训练时爱耍小聪明，休息时爱撩拨战友，连跟教官说话都带着三分跳脱，哪有半分军人该有的沉稳。
可抛开这些让人头疼的特质，袁野那强悍到令人侧目的单兵实力，却是向羽无论如何也没法否认的。
那不是空有噱头的花架子，是在一次次实战对抗里硬闯出来的。
他蒙眼拆装枪械比其他人还快两秒，丛林战术突袭能绕到对手背后三分钟不被发现。
连武钢都曾在讲评时说“袁野这小子，野路子里藏着真东西”。
对于向羽这种骨子里信奉“实力即真理”的人来说，所有敬佩与认同都得靠拳头和成绩说话。
而袁野的“野”，恰恰有足够雄厚的资本打底。
他记得上次战术推演时，别人都按标准流程走，唯独袁野敢跳出框架，用“声东击西+泥潭伪装”的骚操作，把模拟蓝军耍得团团转。
就连那些欠揍的挑衅，比如故意捏着嗓子学沈栀意说话，制造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暧昧”假象……
向羽竟觉得，这或许是袁野表达“自己人”的独特方式，像小孩子喜欢谁就去揪谁辫子，只不过手段糙了点。
更让向羽没法忽视的是，袁野身上那股跳脱的思维、桀骜不驯的野性，还有护短时毫不讲理的劲儿，简直就是男版的沈栀意。
当然，向羽对袁野绝对没有半分对沈栀意的心思，只是因为袁野和沈栀意之间那超越寻常友谊、近乎双胞胎的默契。
他才不自觉地“爱屋及乌”，在心里悄悄接纳了这个麻烦不断却实力强劲的朋友。
如今听自家小女友用带着心疼的语气说起袁野的“不对劲”，向羽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往“关照”那边倾了倾。
他暗自决定，要在不打乱训练节奏、不戳破袁野那可笑自尊心的前提下，悄悄照看他。
毕竟，一个硬扛伤拼命的袁野，不管是作为战友，还是“沈栀意的重要朋友”要是真练垮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下午的海训场，温度飙到了顶点。
毒辣的太阳把沙滩烤得发烫，连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海风卷着热浪扑在人脸上，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当天的训练科目是“极限耐力扛圆木涉水”。
两人一组，扛着浸饱海水后重达数百斤的圆木，在齐胸深、浪头不断冲击的海里保持队形前行。
这科目既要拼体能又要磨意志，还得靠两人默契配合，稍有不慎就会被浪拍倒连人带木摔进海里，是兽营出了名的“魔鬼项目”。
敏锐如武钢，其实上午就从袁野的动作里看出了端倪。
袁野刻意掩饰的步态、偶尔失衡的重心，还有作训裤下隐约凸起的绷带轮廓，都藏不住那比表现出来更重的伤势。
但他是武钢，是把“钢铁意志”刻进骨子里的兽营总教官，在他的字典里，从没有因为伤势就降低训练标准的道理。
只要你还站在训练场上，没亲口、大声地跟他说“教官，我退出”，那你就是还能扛，就必须扛到底。
这是兽营的规矩，也是锻造真正战士的熔炉。
不过今天，武钢却罕见地“手下留情”了。
以往他总爱给“三巨头”开小灶，要么加重量，要么缩时间，总能搞出些令人绝望的“惊喜”。
可下午，他只是宣布了和所有人一样的训练内容，没给袁野额外加码。
沈栀意在旁边看着，都快忍不住在心里欢呼！这简直是武黑脸儿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关怀”。
看来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对“伤残野猴”网开一面。
而到了分组时，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沈栀意几乎能猜到袁野要作妖。
果不其然，那家伙瘸着脚眼神直往她这边瞟，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显然是想凑过来跟她组队。
可还没等他开口，向羽先动了。
武钢刚喊完“自由组队”，向羽几乎没有半秒停顿，径直走到袁野面前。
袁野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捆绑”沈栀意组队，抬头就对上向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下一秒就听见两个字，简短又不容置疑，“一组。”
袁野当场懵了，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被海浪声吵得幻听了。
“你说啥？大冰块儿！你没发烧吧？”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向羽的额头，想确认这尊冰山是不是突然融化了。
向羽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也懒得废话。
只见他直接弯腰，单手就将那根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抬起的湿木扛上了肩。
那圆木浸了海水，沉得像块铁，可向羽扛着却稳如泰山，只是转头看向袁野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别磨蹭，跟上”的压迫感。
沈栀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又忍不住想笑。
这个向羽，连关心人都这么硬核，半点弯弯绕都没有，直接用行动把“我罩你”三个字砸在了袁野面前。
袁野看着向羽那副“这事就这么定了”的架势，又瞥了眼旁边明显松了口气、还偷偷对他比了个“加油”手势的沈栀意，瞬间就明白了。
合着这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他撇撇嘴，心里有点别扭，像被人看穿了逞强的小把戏，可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顺着心口慢慢往上冒。
但嘴上的硬气不能输，“切！一组就一组！不过向羽我告诉你，我这是怕你一个人扛不动丢人！”
向羽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已经调整好了姿势，悄悄把圆木的重心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几乎承担了七成以上的重量。
他宽阔的肩膀绷得笔直，脊背像块坚实的磐石，稳稳地锚定了方向。
训练哨声一响，各组士兵扛着圆木踏入海水。
瞬间，咒骂声、喘息声、海浪拍打声混在一起，有人没站稳被浪拍得踉跄，有人体力不支放慢了速度，整个队伍显得有些混乱。
可向羽和袁野这一组，画风却格外清奇。
向羽走在前头，刻意放慢了步伐，保持着平稳的节奏。
他既不会因为太慢拖后腿，又能最大限度减少海浪冲击和脚下不稳对袁野伤脚的二次伤害。
袁野跟在后面，起初还嘴硬，想多使点劲证明自己“没问题”，可刚一发力，脚踝处就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根针在扎骨头，疼得他瞬间冒了层冷汗，脸色都白了几分。
袁野抬头看向前方向羽的背影，那背影沉稳如山，不管海浪怎么拍都纹丝不动，仿佛能扛下所有重量。
袁野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嘲讽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能感觉到，向羽不是在可怜他，也不是在施舍他。
那是强者之间的默契，是“我知道你能扛，但现在我先替你扛一会儿”的信任与担当。
海水冰冷刺骨，浪头一次次砸在身上，灌进衣领，把作训服泡得沉甸甸的。
体力在飞速消耗，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袁野咬着牙，尽量配合着向羽的节奏，把自己能承受的那点重量稳稳扛住。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交流，甚至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可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在悄然滋生。
只见向羽微微侧身，就能让袁野避开最汹涌的浪头；袁野轻轻调整脚步，向羽就知道该放慢节奏。
这种建立在实力认可和微妙友情上的协作，比任何口头约定都要流畅。
沈栀意和临时组队的战友跟在旁边，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向羽沉默却坚定的保护，看着袁野难得收起玩世不恭、乖乖配合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再冷的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再野的猴子，也不是油盐不进。
岸边的武钢，正用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自然注意到了向羽和袁野这一组的异常“和谐”。
只见向羽刻意分担的重量，袁野强忍疼痛的配合，还有两人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
武钢那张冷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头都没动一下，可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兽营要锻造的，从来不止是强悍的体能，更是实力背后的认可，和危难时的战友担当。
至于那点小伤，在钢铁意志面前，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涉水训练终于到了头。
当向羽和袁野合力将圆木扔上岸时，两人都累得几乎虚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只见袁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也顾不上沙子硌得慌，直接抱着受伤的脚，疼得龇牙咧嘴。
作训裤被海水泡得紧贴皮肤，脚踝处的绷带早就湿透，肿胀的轮廓比上午更明显，青紫色透过布料渗出来，看着都让人揪心。
向羽站在他旁边，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低头看了眼袁野的脚，没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水壶，拧开盖子，将里面剩下的最后一点水递了过去。
那水是凉的，是他早上特意灌的凉水，专门留着训练后喝。
袁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向羽。
向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袁野沉默地接过水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几分燥热和疲惫。
他把水壶递还给向羽，闷声说了句。“谢了。”
声音不大，被海浪声盖得只剩下一点尾音，可每个字都很清晰。
向羽听到了。
只见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水壶，重新系回腰间。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矫情的客套，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只有一瞬，可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这时沈栀意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条干毛巾，一条递给向羽，一条扔给袁野。
“行了，别在这儿硬撑了，等会儿军医该来巡场了，让他给你重新处理下伤口。”
袁野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却还在逞强。“处理啥？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向羽擦着头发，看了眼袁野，淡淡开口。“伤加重了，后面训练更麻烦。”
这话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劝诫，没有半分强迫却让袁野没法反驳。
沈栀意看着这两个浑身湿透、一个沉默一个别扭的男人，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袁野的心结还没解开，那个特殊的日子也还会来。
可至少此刻在这片残酷的训练场上，他不再是一个人硬扛。
而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开始。
远处，武钢看着三人的身影，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硬的模样，转身朝着营区走去。
沙滩上的阳光依旧炽热，海浪拍打着海岸，而属于这群年轻战士的成长与蜕变，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