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后,沈惊鸿握着那面鎏金虎头金牌走出太和殿,初春的寒风卷着檐角残雪扑在脸上,砭人肌骨,却吹不散掌心那抹灼人的滚烫。金牌铸得沉实厚重,虎目圆睁处嵌着两颗寒潭似的乌金眼珠,虎口衔着的“如朕亲临”四字以阴刻技法凿就,深峻纹路里还留着鎏金余温,指尖抚过之际,能清晰触到那份帝王亲授的权柄——这从来不是虚浮的荣宠,是能劈开地方官官相护铁幕的利刃,是能为沉冤冤魂撬开幽冥之门的钥匙。
“沈侯留步!”身后传来急促的靴声踏过金砖,吏部尚书周显提着朝服下摆快步追上,这位素来谨言慎行、连咳嗽都要避着人的老臣,此刻山羊胡都绷得笔直,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青州林家灭门案……您当真要亲自南下?那青州知府王怀安,是张承业嫡亲表侄,在青州盘桓五年,粮行、漕运、府衙胥吏全是他的人,势力盘根错节如老树盘根,您只带几名校尉前往,恐有不测啊!”
沈惊鸿旋身驻足,晨光斜斜切过她玄色劲装的肩线,金牌在襟前泛着冷冽金光。她望着周显鬓边沾着的雪沫——这位老臣当年为护一名蒙冤的寒门进士,敢顶着张承业的压力私存证物,这份风骨她始终记着。“周大人宽心,”她指尖叩了叩金牌,唇角勾起一抹锋锐如剑的笑,“李默已带二十名精锐校尉乔装先行,昨夜便已控制青州府衙的卷宗房和地牢,断了王怀安销毁证据的路。况且此物在手,他若敢动粗,便是抗旨谋逆,青州卫指挥使还没胆子陪他掉脑袋。”
周显望着她眼底那份不似女子的笃定,喉结滚动了两下,终是从袖中摸出个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张泛黄发脆的麻纸诉状:“这是当年林家案的匿名诉状正本,是下官当年趁户部归档时偷偷抄录的副本。林文彦那县令,是个连自家菜地都要让给佃户种的清官,当年汛期黄河决堤,他查出王怀安贪墨三十万两河工款,写了八道弹劾折递上去,想来就是这事儿招了杀身之祸。”麻纸边缘有明显的水痕,末尾“求青天做主,还林家十三口白骨公道”十二字,笔锋颤抖,墨渍晕开如泪痕。
沈惊鸿将诉状叠好塞进怀中,指尖捏着纸角的力度让指节泛白——这样的诉状她案头堆着半尺高,或被地方官压在签押房的最底层,或被权贵家奴抢去付之一炬,偶有侥幸到京的,也会被“证据不足”四字打回原籍。如今她握着这面金牌,终于能让这些蒙尘的冤屈见着天光。“多谢周大人。三日后我启程赴青州,京中科举舞弊案的笔迹比对和涉案官员排查,还要劳烦大人与李默留守的人手衔接。”
回到昭镜司时,正厅的“昭雪天下”匾额下已堆起半人高的积案卷宗。王忠蹲在案前,用细针挑着卷宗的绳结,见她进来,举着本封面褪色的卷宗跑过来,粗声粗气地骂道:“大人您快看!这青州府呈上来的林家案卷宗,简直是把咱们当傻子耍!说林家是深夜遭山贼劫掠灭门,却连山贼的衣着、兵刃样式、逃窜方向都没写,验尸格目更离谱,只写‘利器致死’四个字,连伤口是劈砍还是捅刺都没记录——这仵作是瞎了眼吗?”
沈惊鸿接过卷宗,封面“青州府呈”四字的朱红官印模糊得像团烂泥,显然是仓促间盖上去的。她翻到验尸格目那页,笔尖悬停的墨迹比其他页淡了三分,字迹也从先前的苍劲变成了敷衍的潦草,分明是事后补写的伪证。“不是仵作瞎眼,是有人堵了他的嘴。”她指尖划过“山贼”二字,眼底冷光乍现,“李默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刚收到飞鸽传书!”王忠从怀中掏出个卷成细条的信笺,火漆印是昭镜司独有的獬豸纹,“李校尉说,他抓了府衙管卷宗的老吏刘三,那老东西熬不住刑招了——当年林家案发当天,王怀安带着衙役封了整条街,不许街坊邻里靠近,连府衙仵作都被他的人架着不许验尸,直接填了‘山贼作案’的格目。更蹊跷的是,案发前三天,王怀安的内弟赵奎,带着十几个提着刀的家丁去林家‘讨账’,在门口闹了半宿。”
“讨账?”沈惊鸿将卷宗重重拍在案上,木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林文彦任青州县令三年,俸禄全用来修县学和赈济灾民,家中连个银镯子都没有,哪来的账可讨?”她转身取下墙上的《大靖舆图》,指尖重重戳在青州东隅的位置——那里标着“林氏祖宅”的小红点,恰在青州最繁华的商业街旁,“分明是赵奎觊觎林家祖宅的地段,想强买不成,就联手王怀安下了死手!”她回头看向王忠,语气斩钉截铁,“备马!让库房把我特制的银针、验毒水、验伤石都备好,青州离长安七百里,快马加鞭,三日必到!”
三日后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惊鸿已一身玄色劲装立在昭镜司门口。墨色披风的领口绣着暗银獬豸纹,腰间悬着昭雪剑,剑穗上系着那面鎏金金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王忠和五名精锐校尉早已牵马等候,马鞍旁挂着干粮和验尸工具。沈惊鸿翻身上马,枣红色战马嘶鸣一声,踏过街面的残雪,溅起细碎的雪沫。官道两旁的枯树落尽了叶,枝桠在寒风中抖索,像极了那些含冤而死的魂灵,伸着枯瘦的手,在等待昭雪的那一日。
抵达青州时,已是第四日黄昏。夕阳将青州城墙染成暗红,城门却死死闭着,城楼上的守军握着长枪,枪尖映着余晖,神色戒备如临大敌。李默带着几名校尉乔装成商贩守在城根下,见沈惊鸿到来,连忙挤过人群上前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大人,王怀安说您只持金牌无圣旨,是矫诏行事,不肯开城门,还在城楼上放话,说‘妇人不得干政,昭镜司越权查案,当青州无人吗’!”
沈惊鸿勒住马缰,枣红马前蹄刨了刨地面,发出一声响鼻。她抬头望向城楼上缩着脖子的守军,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如钟,穿透暮色直抵城楼:“王怀安!速来城门口见我!陛下赐我鎏金虎头金牌,许我‘凡涉冤情,便宜行事,如朕亲临’,你敢闭城不纳,便是抗旨!再不开门,我即刻传信青州卫指挥使,率部破门,届时你这知府之位,怕是要换个死法坐!”说罢,她从怀中掏出金牌,高高举过头顶。夕阳的余晖泼洒在金牌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晃得城楼上的守军纷纷抬手遮眼。
不过半炷香,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青州知府王怀安身着孔雀补子的官袍,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走了出来。他脸上堆着油腻的假笑,小眼睛却在沈惊鸿和她身后的校尉之间来回扫,瞥见众人腰间的佩刀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沈侯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只是下官实在糊涂,青州近来风调雨顺,连偷鸡摸狗的案子都少,不知沈侯持金牌前来,是要查哪桩大案?”
“风调雨顺?”沈惊鸿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残雪,一步步走到王怀安面前,金牌的光芒正好映在他油光锃亮的脸上,“三年前腊月初七,青州七品县令林文彦,阖家十三口,上至七十岁老母,下至三岁幼子,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此案至今悬而未破,凶手逍遥法外,这就是你说的风调雨顺?”她话音陡然转厉,眼神如刀,直刺王怀安眼底,“我奉陛下旨意,重审林家灭门案!现在,立刻带我去林家旧址,还有当年那个‘验尸’的仵作,我要亲自问话!若敢耽搁,以包庇罪论处!”
王怀安的脸瞬间从油腻的红变成死灰,额头的冷汗顺着双下巴往下淌。他没想到沈惊鸿不按常理出牌,连歇脚的功夫都不给,直接就掀了他的底。“沈侯息怒,息怒啊!”他慌忙拱手,眼神却不自觉瞟向身后的衙役头目,那是他的心腹,按约定该趁这功夫去给赵奎报信,让他带着家眷跑路,“林家旧址荒废三年,荒草比人高,还有野狗出没,恐污了沈侯的眼。不如先到府衙歇息,下官已备了青州最好的酱肘子和女儿红,为您接风洗尘,咱们边吃边说?”
沈惊鸿早看穿他的伎俩,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慑人的威压:“不必费神。李默,带十名校尉即刻接管青州府衙,封死所有出入口,尤其是西城门,王知府的内弟赵奎若敢踏出门半步,就地拿下!”李默高声应是,抽出腰间佩刀,带着校尉们快步冲向府衙。留下的两名校尉立刻上前,手中刀鞘交叉,将王怀安和衙役们团团围住。王怀安脸色更白,想喊人却被校尉们冷厉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
林家旧址在青州城的东隅,原是座三进的宅院,如今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长得比人还高,齐腰深的草叶间缠着破旧的窗纸。夕阳的余晖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沈惊鸿走进正屋,脚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还嵌着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干涸的血迹,即便过了三年,凑近了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荒草的腐味和尘土的气息,让人胸口发闷,不寒而栗。林家旧址在青州城的东隅,原是座三进的宅院,朱漆大门早已腐朽坍塌,门楣上“林府”二字的匾额断成两截,陷在齐腰深的荒草里。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间缠着破旧的窗纸,被风刮得“簌簌”作响,像是亡魂在低声呜咽。沈惊鸿踩着草叶走进正屋,脚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的暗红色痕迹在夕阳下格外刺目——那是干涸的血迹,即便过了三年,俯身细嗅,仍能闻到血腥味混着荒草腐味的刺鼻气息,让随行校尉都下意识攥紧了佩刀。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砖缝隙,忽然停在一处颜色略深的痕迹上,那痕迹呈不规则的喷溅状,边缘带着细微的划痕,“王忠,取我的验伤石来。”
王忠连忙从行囊里掏出块青黑色的石片递过去,那是沈惊鸿家传的断案工具,遇血会显露出血渍的新旧与是否掺毒。沈惊鸿将验伤石按在痕迹上,片刻后,石片表面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血渍未掺毒,但喷溅形态是利刃刺入动脉所致,绝非山贼劫掠时的乱砍。”她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角时,忽然注意到一块青砖的颜色比其他略浅,边缘还有撬动过的痕迹。王忠会意,立刻用刀鞘拨开杂草,沈惊鸿蹲下身,指尖扣住砖缝轻轻一撬,那块松动的青砖便被掀开,下面藏着个巴掌大的樟木盒,盒身涂着防潮的蜡油,虽有些干裂,却依旧完好。
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油纸,放着一枚素银簪和一封折叠整齐的书信。银簪样式古朴,簪头刻着“林氏”二字,边角被摩挲得发亮,簪尖还残留着一点细小的木刺;书信是林文彦写给妻子的亲笔信,用的是最便宜的麻纸,字迹却笔锋刚劲,字里行间满是对赵奎强逼他卖祖宅的愤懑:“奎觊觎祖宅,以河工款贪墨事要挟,称若不从,便诬我通匪。吾已将其罪证录于册,藏于西厢房梁上,明日便遣人送京。妻若见此信,速带儿往乡野避祸,勿念。”信末落款日期,正是案发前一日。
“大人,您看这儿!”王忠蹲在墙角,用刀鞘拨开半尺高的杂草,指着一块颜色与其他青砖不同的砖块。沈惊鸿走过去,蹲下身轻轻一撬,那块松动的青砖便被掀开,下面藏着个巴掌大的樟木盒,盒身涂着防潮的蜡油,虽有些干裂,却依旧完好。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油纸,放着一枚素银簪和一封折叠整齐的书信。银簪样式古朴,簪头刻着“林氏”二字,边角被摩挲得发亮;书信是林文彦写给妻子的亲笔信,字里行间满是对赵奎强逼他卖祖宅的愤懑,还提到“王怀安收赵奎纹银五千两,许诺助其夺宅”,说自己已将证据整理好,明日便要再次上书弹劾。
“这就是铁证!”沈惊鸿握紧书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蹭过信上“妻若见此信,便带儿远走他乡”的字句,鼻尖陡然发酸——林文彦写下这封信时,定已料到自己会遭毒手,却依旧不肯妥协。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李默带着一名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如蓬草的老者走进来,老者拄着根木棍,见到正屋的匾额,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扑在门槛上泣不成声:“老爷!夫人!老奴来晚了啊!”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和冻疮,见到沈惊鸿,又“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沈侯!老奴是林家的管家林忠,当年案发时,老奴躲在柴房的地窖里,亲眼看见是赵奎带着十几个家丁,拿着刀杀了老爷全家啊!”
沈惊鸿连忙上前扶起他,林忠的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隔着粗布衣衫都能摸到嶙峋的骨节。她从怀中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递到他手中:“林管家,先吃点东西,慢慢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忠接过麦饼,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饼渣掉在胸前的破衣服上也顾不上擦,哽咽着讲述起三年前那个血色之夜:“那天晚上,赵奎带着十几个家丁闯进来,个个提着明晃晃的刀,进门就喊着要老爷交出祖宅地契。老爷说地契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死也不给,赵奎就急了,挥手让家丁动手……夫人抱着三岁的小少爷躲在里屋,被赵奎一脚踹开门,一刀刺进了心口,小少爷的哭声刚响起来,就被他用刀背砸晕,扔在地上……老奴躲在地窖里,听着老爷和夫人的惨叫声,还有小姐的呼救声,却不敢出来啊!”“西厢房梁上!”沈惊鸿眼中一亮,立刻起身冲向西侧厢房。厢房屋顶已塌了一角,阳光从破洞照进来,照亮了梁上悬挂的蛛网。她示意两名校尉搭成人梯,自己踩着校尉的肩膀攀上房梁,果然在梁木的暗格里摸到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本蓝布封皮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王怀安贪墨河工款的明细,甚至标注了每笔款项的去向,其中一笔“赵奎赠纹银五千两”的记录,旁注着“祖宅事宜”四字。
“铁证如山!”沈惊鸿将账册揣进怀中,刚从人梯上下来,院外就传来脚步声,李默带着一名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如蓬草的老者走进来。老者拄着根木棍,见到正屋的断匾,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扑在门槛上泣不成声:“老爷!夫人!老奴对不起你们啊!”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和冻疮,右眼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见到沈惊鸿手中的账册,又“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沈侯!老奴是林家的管家林忠,当年案发时,老奴躲在柴房的地窖里,亲眼看见是赵奎带着家丁,拿着刀杀了老爷全家!这道疤,就是当年想冲出去救人时,被赵奎的手下砍的!”
沈惊鸿连忙上前扶起他,林忠的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隔着粗布衣衫都能摸到嶙峋的骨节。她从怀中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又递过一壶水:“林管家,先吃点东西,慢慢说。”林忠接过麦饼,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饼渣掉在胸前的破衣服上也顾不上擦,哽咽着讲述起三年前那个血色之夜:“那天晚上,赵奎带着十几个家丁闯进来,个个提着明晃晃的砍刀,进门就砸东西。老爷从书房出来阻拦,被赵奎一脚踹倒在地,他指着老爷骂‘给脸不要脸’,然后就挥刀砍了下去!夫人抱着三岁的小少爷躲在里屋,被赵奎的手下拖出来,夫人用身体护着孩子,被连捅三刀……老奴躲在地窖里,听着老爷的怒吼、夫人的哭喊、小少爷的啼叫,还有那些恶人的狂笑,恨不得冲出去同归于尽,可老爷白天特意嘱咐过,让我若遇不测就藏好,留着命给林家申冤……”
林忠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泪水混着鼻涕淌在脸上,“案发后第二天,王怀安就带着衙役封了宅子,说是什么山贼作案,还把林家的下人都抓了起来,老奴趁乱逃了出来,在城外破庙里躲了三年,每天都盼着有清官来查案啊!”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这是小少爷的长命锁,当年夫人把它塞给我,让我保管好……”玉佩是和田白玉,上面刻着“林氏子”三字,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林忠的讲述让在场的校尉们都红了眼眶,王忠攥着刀鞘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咯咯作响。沈惊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怒火强压下去——她查过无数冤案,却依旧见不得这样的惨状。她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已经落下,暮色像墨汁似的在天边晕开。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林家人的哭诉。她知道,林家的冤屈只是冰山一角,在大靖的每一个角落,还有无数这样的冤魂,在黑暗中等待着昭雪的那一天。
回到青州府衙时,大堂内烛火通明,王怀安正绕着公案焦躁地踱步,官帽上的孔雀翎都歪了。见沈惊鸿带着林忠走进来,他脸上的焦虑立刻换成假笑,快步迎上去:“沈侯,查了这么久,想必累了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赵奎那孩子虽然顽劣,但绝不敢杀人啊!”沈惊鸿没理会他的献媚,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的公案前,将书信和银簪“啪”地拍在案上,又让林忠站在一旁,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大堂:“王怀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说!你收受赵奎贿赂,包庇他杀害林文彦全家,还伪造卷宗谎称是山贼作案,可有此事?”
王怀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沈侯饶命!沈侯饶命啊!是赵奎干的,全是他干的!下官只是一时糊涂,收了他五千两纹银,才帮他压下了案子,下官真的没参与杀人啊!”他磕得额头都红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一时糊涂?”沈惊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鄙夷,“林文彦阖家十三口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值五千两纹银和一时糊涂?你身为青州知府,食君之禄,却为了钱财草菅人命,包庇凶手,让冤魂三年不得安息,你对得起头顶的乌纱,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她转身对李默厉声道:“将王怀安拿下,打入死牢!立刻带人去抓捕赵奎及其党羽,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回到青州府衙时,大堂内烛火通明,王怀安正绕着公案焦躁地踱步,官帽上的孔雀翎都歪了,时不时探头往门外张望——他派去给赵奎报信的衙役,到现在还没回来。见沈惊鸿带着林忠和账册走进来,他脸上的焦虑立刻换成假笑,快步迎上去:“沈侯辛苦,查了这么久,想来是误会一场吧?赵奎那孩子虽然顽劣,但也就是爱占点小便宜,绝不敢杀人啊!”
沈惊鸿没理会他的献媚,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的公案前,将账册、书信和银簪“啪”地拍在案上,又让林忠站在一旁,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大堂:“王怀安,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林文彦记录你贪墨河工款的账册,这是他写给妻子的绝笔信,这是林家管家林忠的人证!你收受赵奎五千两纹银,纵容他强夺祖宅、灭门十三口,事后还伪造卷宗谎称山贼作案,堵塞言路,可有此事?”
王怀安的脸瞬间从
李默高声应是,带着两名校尉上前,掏出铁链套在王怀安的脖子上。王怀安被拖下去时,还在哭喊着求饶,声音凄厉如鬼哭,却没一个人同情他——连大堂外的衙役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惨状。沈惊鸿走到公案前,拿起林家的卷宗,提起朱砂笔,在封面上写下“此案已破,真凶赵奎,包庇者王怀安,待审后依律定罪”,字迹凌厉,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带着对凶手的愤怒和对冤魂的告慰。
深夜的青州府衙,只有沈惊鸿所在的签押房还亮着烛火。烛苗跳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墙的卷宗上。王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来,放在她面前:“大人,您都忙了一天了,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李校尉那边传来消息,赵奎已经被抓住了,那家伙刚开始还嘴硬,被李校尉用了点刑,就全招了,不仅承认杀了林家十三口,还招出王怀安贪墨河工款三十万两,收受贿赂的账本藏在他小妾的梳妆盒里。”
沈惊鸿端起姜汤,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看着案上摊开的林家户籍册,上面记录着林家人的姓名和年龄:林文彦三十五岁,妻子柳氏三十三岁,长子十岁,幼子三岁,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和几名仆人,一共十三口人。他们本应过着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生活,却因为赵奎的贪婪和王怀安的包庇,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明天一早,我们去林家的坟地。”她放下姜汤碗,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要亲自告诉林县令和林家的人,凶手已经落网了,他们可以安息了。”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惊鸿就带着校尉们和林忠,提着祭品来到了林家的坟地。坟地在青州城外的山坡上,十三座坟茔排列整齐,墓碑是最简单的青石,上面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有林文彦的墓碑上,还能勉强辨认出“清知县林公讳文彦之墓”几个字。林忠跪在坟前,将祭品一一摆好,哭着诉说着凶手落网、冤案将昭雪的消息,泪水滴在墓碑上,晕开了淡淡的水渍,仿佛是逝者在回应他的哭诉。
沈惊鸿站在坟前,整理了一下披风,深深鞠了三躬。她从怀中掏出那面鎏金虎头金牌,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而庄重,响彻整个山坡:“林县令,林家诸位亡灵在上,我沈惊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凡大靖境内有冤屈者,无论贫富贵贱,无论涉及何人,我必亲往查探,昭雪冤情;凡作恶者,无论权势多大,背景多深,我必绳之以法,绝不姑息!此誓,以金牌为证,以昭雪剑为凭,天地为鉴,绝不食言!”
风从山坡下吹上来,带着青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吹动着坟前的纸钱,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是林家冤魂的回应。沈惊鸿放下金牌,转身看向青州城的方向,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青州城的城墙和屋顶上,给这座曾沾染过鲜血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意。她知道,林家的案子虽然破了,但这只是开始,在大靖的每一个州府,还有无数的冤案等着她去重审,还有无数的权贵等着她去惩治。但她无所畏惧,手中有帝王亲赐的金牌,心中有对百姓的承诺,身边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兄弟,这样的路,她会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离开青州前,沈惊鸿将王怀安和赵奎的罪证整理成册,附上林忠的证词和林家的书信、银簪等物证,派人快马送往长安,呈给萧玦御览。同时,她以昭镜司大都督的名义,下了一道公文给青州府衙的代理知府,要求他重新审理青州近三年的所有积案,尤其是涉及权贵的案子,务必查清真相,给百姓一个公道。青州的百姓得知林家的冤案破了,凶手被抓了,纷纷涌上街头,捧着热茶、馒头和鸡蛋送到沈惊鸿面前,有的老人甚至跪在地上给她磕头,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
沈惊鸿翻身下马,一一扶起磕头的百姓,将手中的干粮分给孩子们。她翻身上马时,回头望去,只见百姓们还站在城门口,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向她挥手致意。马蹄踏过青州的土地,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她坚持查案的意义,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不是为了名垂青史,而是为了这些淳朴的百姓,为了让他们能在太平盛世里,不必再为冤屈而哭泣。王忠策马跟在她身边,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要查哪个案子啊?并州的盐商走私案牵扯到国公府,扬州的贪官案涉案金额上百万,都是硬骨头!”沈惊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周显给她的那叠匿名诉状,指着其中一份,眼神锐利如鹰:“先查这个,开封府的‘书生冤杀案’,寒门书生苏文被诬陷杀害富家小姐,三日后就要问斩,我们必须赶在行刑前,把他从断头台上救下来!”
夕阳西下,沈惊鸿带着校尉们,快马加鞭地向开封府赶去。鎏金虎头金牌在她的怀中,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她知道,前路漫漫,充满了艰险和未知,那些被她得罪的权贵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有更多的阴谋和陷阱等着她。但她不会停下脚步,因为她是沈惊鸿,是大靖的镇国昭雪侯,是昭镜司的大都督,是天下冤魂的希望。她手中的金牌,不仅是权柄,更是责任,是承诺。
夜色渐浓,官道上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像是擂响的战鼓,在为沉冤昭雪而呐喊,又像是坚定的誓言,在为正义前行而助威。沈惊鸿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发挺拔,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仿佛能穿透浓重的黑暗,照亮整个大靖的天空,让每一个蒙冤的魂灵,都能看到昭雪的曙光。
夜色渐浓,官道上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像是在为沉冤昭雪而呐喊,又像是在为正义前行而助威。沈惊鸿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发挺拔,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能穿透黑暗,照亮整个大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