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审讯室的烛火忽明忽暗,跳跃的光影在斑驳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极了眼前这场阴谋的纠缠。张谦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白色官袍沾着灰尘与冷汗,早已没了往日的清高模样,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颤抖。沈惊鸿缓缓展开那卷澄心堂纸图纸,指尖停在 “向东三丈” 的篡改处,墨色洇开的痕迹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像一道无法掩盖的罪证,刺得人眼生疼。
“张洗马,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沈惊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像冰锥般刺破审讯室的沉闷,“这澄心堂纸是御赐贡品,纤维细腻如丝,墨色一旦渗入便会留下深浅层次,你用新墨仓促覆盖旧痕,看似天衣无缝,却忘了这纸的特性会暴露一切。你且看 ——” 她取来一盏油灯,将图纸轻轻凑近灯芯,温热的气流拂过纸面,原本模糊的 “五” 字轮廓竟在火光中隐约浮现,边缘的墨色晕染痕迹清晰可见,“这便是你修改的铁证,你还想抵赖?”
张谦的身体猛地一颤,双手撑在地上才勉强没有瘫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抠进青砖缝隙里。他望着图纸上浮现的字迹,嘴唇哆嗦着,泪水突然决堤而下,混着鼻涕淌在脸上,狼狈不堪:“是!是我改的!可我是被逼的!是太子…… 是太子让我改的!他说只要修改图纸,就能让盗陵的人走弯路,顺势嫁祸给二皇子,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盗陵!我若是知道会闹这么大,打死我也不敢啊!”
“太子让你改图纸?” 沈惊鸿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张谦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还让你做了什么?九龙袍的下落,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老实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谦哭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兔子,“太子只让我改图纸、给守陵卫士送银子,说‘让他们多通融’,其他的事他半个字都没说!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冷冷地说‘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该做的’,我……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不听他的,全家都要遭殃!”
沈惊鸿与萧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果然如此” 的了然 —— 张谦虽是执行者,却不过是颗被人操控的棋子,并非阴谋核心。太子性格懦弱,连东宫卫的校尉都指挥不动,怎会有能力调动能移动千斤巨石的人手?他让张谦改图纸、收买卫士,更像是被人挑唆,想给二皇子制造麻烦,却没料到被真正的盗匪利用,成了替罪羊。沈惊鸿抬手示意刑部尚书暂停审讯,让卫士将张谦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随后与萧玦并肩走出审讯室。
“沈卿,你觉得张谦的话可信吗?” 萧玦问道,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缠绳因动作而微微晃动,“太子若是真有盗陵之心,怎会只让张谦做这些表面功夫?连个像样的后手都没有。”
“半真半假。” 沈惊鸿沉吟道,脚步停在刑部走廊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粒,眼神深邃,“张谦确实是被太子指使,但太子未必是盗陵主谋。你想,太子连自己的东宫都掌控不了,怎会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的盗陵案?背后定有推手,故意挑唆太子与二皇子争斗,自己则坐收渔利。能在皇子间挑唆,还能调动人手盗陵,此人定在朝堂身居高位,甚至…… 可能与先帝暴毙有关。我们得顺着张谦这条线索,把背后的人引出来。”
两人回到昭镜司时,天色已黑透,檐角的宫灯泛着暖黄的光,映着门前的积雪,倒添了几分暖意。陈忠早已备好晚饭,还温了一壶驱寒的姜茶,茶汤冒着热气,香气弥漫在议事厅里。沈惊鸿捧着茶盏,指尖感受着瓷杯的温热,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 如何才能让背后的人主动暴露?太子虽有嫌疑,却无实权;二皇子有野心,却缺乏关键证据;太后深居后宫,看似不问政事,却处处透着反常,尤其是提及先帝时的躲闪眼神,总让人心生疑虑。
“小姐,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引蛇出洞?” 陈忠端来一碟刚出锅的糕点,放在沈惊鸿面前,轻声问道,眼底带着几分担忧,“老奴倒有个主意,不如故意放出‘张谦已招供,指认二皇子是盗陵主谋’的消息,看看谁会最先跳出来。若是二皇子被诬陷,他的人定会急于辩解,甚至可能做出冲动之事;而真正的主谋,为了坐实二皇子的罪名,也会暗中推波助澜,我们正好可以趁机观察,找出破绽。”
沈惊鸿眼前一亮,放下茶盏,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陈爷爷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我们让刑部故意‘走漏’消息,再派心腹暗中监视东宫、二皇子府,还有太后的长乐宫,看看谁会与可疑之人接触,谁会在背后动手脚。”
萧玦也附和道:“此计可行。二皇子性格急躁,若是被诬陷,定会第一时间找陛下辩解;太子背后的丞相,为了巩固太子地位,也可能趁机落井下石;而真正的主谋,为了坐实罪名,定会伪造证据,这正是我们抓他把柄的好机会。”
次日清晨,“东宫洗马张谦招供,指认二皇子为盗陵主谋” 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消息一出,朝堂瞬间哗然 —— 兵部尚书赵烈率先发难,带着十几名武将跪在太极殿外,红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声音铿锵有力:“陛下!二皇子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盗陵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张谦被人胁迫,故意诬陷!恳请陛下明察!”
而丞相李嵩则趁机上奏,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双手捧着奏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张谦已招供,证据确凿,二皇子嫌疑重大!为保皇室颜面,护朝堂稳定,恳请陛下下令软禁二皇子,彻查其府中人员,找出盗陵同党!”
两派大臣在殿外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飞溅,连殿内的新帝都听得心烦意乱。他坐在御座上,脸色铁青,龙袍的下摆被攥得发皱,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传召沈惊鸿与萧玦。
“沈爱卿,萧爱卿,如今消息传遍京城,二皇子与太子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动摇国本!你们说该怎么办?” 新帝问道,语气里满是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 显然是被这事折腾得彻夜未眠。
沈惊鸿躬身行礼,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动作沉稳,声音清亮:“陛下,臣以为,此时不宜软禁二皇子,否则会坐实‘陛下偏袒太子’的流言,激化朝堂矛盾,反而让背后的人有机可乘。不如将计就计,下令让二皇子配合调查,同时公开张谦的部分供词,故意留下一个破绽,引背后的人主动暴露。”
“留下破绽?” 新帝疑惑地皱起眉头,身体微微前倾,“什么破绽?如何引蛇出洞?”
“张谦的供词中,提到‘二皇子曾派人与守陵卫士接触’,我们可以故意将‘接触时间’写成‘上月初十’,而实际上,二皇子上月初十正在外地巡查灾情,有当地官员与百姓为证,是铁打的不在场证明。” 沈惊鸿解释道,眼神里满是笃定,“若是有人想坐实二皇子的罪名,定会忽略这个时间漏洞,甚至会伪造证据,证明二皇子初十在京城与守陵卫士接触。届时,我们只需顺着伪造的证据追查,就能抓住背后的人。”
新帝恍然大悟,拍了下御座扶手:“好!此计甚妙!就按你说的办!朕立刻下令,让二皇子配合调查,同时命刑部公开张谦的供词,把这个‘漏洞’留得明显些!”
旨意下达后,沈惊鸿立刻调派昭镜司的精锐卫士,暗中监视东宫、二皇子府以及丞相府的动向。果然,当天下午,就有一名黑衣人行色匆匆地来到二皇子府外,头戴斗笠,面罩黑布,只露出一双闪烁的眼睛,手里攥着一封密信,试图趁守卫不注意,将信交给二皇子的管家。埋伏在附近的卫士见状,立刻上前将黑衣人制服,从他怀里搜出了那封密信 —— 信上字迹潦草,写道 “初十晚已安排人手伪造二皇子在京证据,望殿下‘配合’,勿要声张”,落款是一个模糊的 “李” 字。
“李?” 沈惊鸿捏着密信,指尖拂过那个模糊的落款,若有所思,“难道是丞相李嵩?他为了太子,竟真的敢伪造证据?”
萧玦接过密信,仔细看了看落款,摇头道:“丞相虽支持太子,但行事一向谨慎,最看重自己的名声,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李’字做落款,这太容易暴露。这个‘李’,要么是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是丞相所为;要么是另有其人,想借丞相的名号搅局。”
“不管是谁,先审审这个黑衣人,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沈惊鸿说道,让人将黑衣人押回昭镜司的审讯室 —— 这里比刑部的审讯室更显压抑,石壁上还留着之前审案时的血迹,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心里发怵。
黑衣人被绑在冰冷的石柱上,脸上的黑布被摘下,露出一张约莫三十岁的脸,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眼神凶狠如狼,死死盯着沈惊鸿,不肯透露半个字。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密信上的‘李’是谁?” 沈惊鸿坐在黑衣人对面,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黑衣人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开口,没门!” 显然是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或许还抱着 “背后有人会救他” 的幻想。
沈惊鸿见状,并不着急,反而让人端来一杯温水,放在黑衣人面前的石桌上:“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身上的衣服是西域的‘胡麻锦’,这种布料质地特殊,京城只有三家商铺有售,分别是‘胡商记’‘西域阁’和‘丝路坊’。我们已经调来了这三家商铺近三个月的账本,只要比对一下购买记录,很快就能查到你的身份,还有你背后的人。”
黑衣人听到 “胡麻锦”“账本”,眼神微微一缩,脸色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嘴硬:“你别想诈我!不过是件普通衣服,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你有本事就去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查到什么!”
“是吗?” 沈惊鸿挑眉,让人拿来一本厚厚的账本,翻开其中一页,推到黑衣人面前,“你看,上月初八,‘胡商记’卖出了一匹与你衣服同款的胡麻锦,买家登记的名字是‘李三’,地址是‘城东柳树巷’。我们派人去柳树巷查过,那里根本没有‘李三’这个人,不过,我们在附近的茶馆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他说认识你,还说你是丞相府的侍卫,名叫‘李虎’,负责丞相的私密差事。”
黑衣人听到 “李虎”“丞相府侍卫”,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之前的凶狠荡然无存,眼神里满是恐惧。沈惊鸿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松动,继续说道:“你若是老实交代,我们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一命,让你与家人团聚。若是你执意不说,不仅你会死,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 你妻子刚给你生了个儿子,才满月吧?你真的想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还背上‘反贼家属’的骂名?”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黑衣人的心理防线,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都说!我是丞相府的侍卫李虎,是丞相让我来的!密信上的‘李’就是丞相,他让我给二皇子府送密信,故意留下破绽,让陛下以为二皇子想伪造不在场证明,坐实他的盗陵罪名!丞相说,只要除掉二皇子,太子就能顺利成为储君,他就能继续做他的丞相,保全家荣华富贵!”
“丞相为什么要这么做?盗陵之事,是不是他策划的?” 沈惊鸿追问,目光紧紧盯着李虎,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虎连忙摇头,声音里满是恐惧,“丞相只让我送密信,其他的事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个侍卫,不敢多问!不过,我曾听丞相的管家说,最近有个神秘人经常夜里去丞相府,每次都关着门说话,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沈惊鸿与萧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 没想到丞相竟会为了太子,做出如此不择手段之事,更没想到,他背后还有神秘人撑腰。沈惊鸿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丞相虽有野心,却未必有胆量策划盗陵,那个神秘人,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你说的是实话?没有隐瞒?” 沈惊鸿再次确认,语气严肃。
“是实话!我不敢隐瞒!” 李虎连忙点头,身体还在颤抖,“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饶了我,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家人!”
沈惊鸿让人将李虎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随后与萧玦来到丞相府外。丞相府外守卫森严,比往日多了一倍的家丁,个个手持棍棒,警惕地盯着过往行人,显然是知道了消息,加强了戒备。
“我们现在就去见丞相,当面对质吗?” 萧玦问道,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不急。” 沈惊鸿摇头,眼神平静地望着丞相府的朱红大门,“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丞相与盗陵有关,贸然上门,只会打草惊蛇,让那个神秘人提前逃走。不如先回去,继续监视丞相府,看看那个神秘人还会不会来,同时派人去核实李虎的供词,看看丞相府最近是不是真的有神秘人出入。”
回到昭镜司,沈惊鸿立刻让人去核实李虎的供词 —— 果然,丞相府最近确实有个神秘人经常夜里出入,每次都从后门进入,身穿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没人看清他的样貌,只知道他说话声音低沉,像是个中年男子。
“看来李虎说的是实话,丞相确实想嫁祸二皇子,背后还有神秘人支持。” 萧玦说道,眉头紧锁,“不过,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挑唆丞相与二皇子争斗?”
“目前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标绝不只是除掉二皇子,很可能与先帝暴毙、盗陵之事都有关。” 沈惊鸿沉吟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得尽快找出这个神秘人,否则,他还会继续搅局,甚至可能对我们下手。”
就在这时,一名昭镜司卫士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封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密信,神色慌张:“大人!太后宫里的太监送来的,说是太后有要事见您,让您立刻入宫,不得耽搁!”
“太后?” 沈惊鸿心里一沉,指尖捏紧了密信的绸缎,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 太后早不召,晚不召,偏偏在她查到丞相府有神秘人时召她入宫,这绝非巧合,怕是鸿门宴。
萧玦也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担忧:“太后深居后宫,却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此次突然召你入宫,定有深意。你要小心,我在宫门外接应你,若是半个时辰后你还没出来,我就带人入宫,就算闯宫,也不会让你出事。”
沈若寒指尖叩击着案几,玄色广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间暗纹银镯:我知道。 尾音压得极轻,像把淬了毒的匕首藏进锦缎,在烛火摇曳中泛起冷光。